“知道世上有你這樣的姑娘疼過利芳,老身死而無憾了。”
此言一出,九娘已經徹底說不出話了,只一個勁兒地摟著老媼細瘦的肩流淚。
老夫人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背,雙臂微彎,似是想回抱她,卻實在勻不出半分力氣了,越到最後,力道越來越輕,眸光也逐漸開始渙散。
“還有阿......那位章大人。”
她急喘著氣,聲音飄渺,透著虛浮,“你告訴她,感謝她讓老身多撐了幾年,還有緣見到了利芳的媳婦兒,從前的事兒......讓她不必......愧疚......”
九娘卻是不解,“您在說些什麼啊?”
老夫人搖了搖頭,眸光落在藥房的方向,似是不願多說。
九娘便只當她是病糊塗了,遲疑片刻,卻還是保證——
“您放心,我會轉達的。”
老夫人滿意地點點頭,只須臾,便欣慰地闔上了眼。
恰在此時,窗外天光大亮,黎明的暖意灑了進來,案臺上的蠟燭卻徹底熄滅。
唐瓔回來時,九娘已經叫了水,正紅腫著眼為榻上的老媼擦洗身體。
老媼的神情十分安詳,乍看似是睡著了。
唐瓔的思緒有些混沌,許是心中傷感所致,她顧不上去看榻上的人,只覺渾身無力,疲乏至極。
迷迷糊糊間,竟趴在桌案上睡了過去。
轉醒時,口中彌漫著一股草藥的回甜,想來是方才在藥房所染。
唐瓔皺眉,嫌棄地咂了咂嘴,心頭升起一陣厭惡——
她喜甜不假,卻極為厭惡這甘草的味道,遂抿了抿唇,拿起桌上的瓷杯便要漱口。
就在這時,九娘走了過來。
她瞧著似乎將將哭過,眼睛腫得跟核桃一般大,神情隱在日光下,滿面皆是頹喪。
“老夫人......去了......”
簡短的五個字,重逾萬鈞。
唐瓔緩了下呼吸,饒是早有預料,胸口仍然不可避免地泛起鈍痛。
須臾,勉強擠出一個笑,“老夫人年近古稀之齡病逝,也算高壽了。”
九娘卻是搖頭,“大人不必寬慰我,老夫人方故,我這頭還有許多後事兒要辦,實在沒空傷感。”
江臨、利芳、老夫人接連離她而去後,她已經學會了坦然面對生死。
這何嘗不算成長的一種?
唐瓔拍拍她的肩,動了動朱唇,卻也說不出更多寬慰的話,只道:“如此便好。”
九娘便不再多言,只抬眸望著天,眸中劃過一抹清淺的笑意,如雨後春杏,灼灼其華,絢爛而堅韌,卻又多了一絲別樣的意味。
“卯正了,大人該上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