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計被拆穿,黎靖北咳嗽一聲,頗有些心虛地低下頭,長睫下,眼尾的紅痣無端惹人憐惜。
“那不是看你沒銀子坐車嘛,大冷天的,你也不肯跟我擠一輛,不知道心裡有多恨我……”
唐瓔卻不著他的道兒,清潤的鹿眸眺向窗外,搖頭嘆道:“陛下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放過我啊。”
黎靖北自知理虧,又拿不準唐瓔的態度,只得斂了容,繼續方才的話題,“你方才說,鐘謐收到的那封信,或為朱明鏡、陳升所寫,然而在我看來,實則不盡然。”
此言一出,面前的女子果真來了興趣,眸光逐漸亮起,就連身子也往他所在的方向傾了幾許。
“陛下說說看。”
黎靖北順勢抓住她的手,見她並不排斥,彎眸續道:“昔日陳升、宋懷州二人與劉陸朱鐘一樣,同為三朝元老,卻因資歷尚淺、學識不夠,未能躋身四儒之列,至於陳升與朱明鏡二人嘛……”
他頓了頓,忽而揚眸一笑,眸中凝起狡黠的光,“曾互為同窗,共拜法學大家顧越芳為師,修習法文,尊崇法術,是以他倆在行文、口吻、以及思想上若有相似,倒也正常。”
修習法家思想的人......
唐瓔想了想,忽而覺得有些犯愁。
鹹南的君主開明,向來主張百花齊放,而非獨尊一術。凡大學問者,於儒、法、道、墨、名、農、雜、陰陽、縱橫等各學領域皆有所涉獵,若是以“法家”為切入點來找人,“老師”的範圍可就擴大了不少。
見她神色有異,黎靖北寬慰道:“不過有一點你之前說得挺對,那幕後之人必定是位三朝元老,且地位不低,畢竟有資格做齊向安老師的人,年歲也不小了。”
唐瓔聞言卻搖了搖頭,“話雖如此,可齊向安天生跛足,縱有才華萬千,卻為名儒所嫌。經查,他入仕前並未拜過師。”
按照太祖皇帝的說法,一個殘廢的人,是沒有資格入仕的。
所以這“老師”的人選,依舊成懸。
然而,鹹南建國尚不足百年,若真說起於國有功的三朝元老,卻也寥寥無幾。
據她所知,除開劉澤騫、朱明鏡、陸諱和鐘謐這四位名儒外,也只剩宋懷州、陳升和曹佑這三人了。而如今劉澤騫、宋懷州、曹佑皆故,剩下的人選便集中在了朱明鏡、陸諱、鐘謐、以及陳升這四人頭上。
君王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柔美的狐眸半垂著,思緒似乎有些遊離。
唐瓔理解他此刻的心情——
正如黎靖北不願懷疑鐘謐一樣,她亦不願懷疑陳升和陸諱。
然而無論是誰,於鹹南來說都將是一場浩劫。
案臺上的蟲白蠟幾乎燃盡,室內的光線驟然變暗,唯有窗外月色融融,如練的月光藉著迤邐的春風溫柔地灑在二人身側,給人以細微的慰藉。
光源雖弱,卻不至讓人徹底迷失在黑暗中。
氣氛有些低沉,不知過了多久,黎靖北突然俯下身,對著唐瓔的耳朵呵了口氣。
“不想了,方才說過要讓夫人舒服的。”
說罷又曲起手指在女子的腰封處點了兩下,狐眸微眯,意有所指道:“君子一諾,駟馬難追。為夫既然承諾了夫人,便不能讓夫人久等不是?”
唐瓔對此嗤之以鼻,什麼君子,就他眼下這副作態,哪兒有半分正人君子的樣兒?
然而等黎靖北真正張開雙臂擁過來時,她還是忍不住回抱了他。
二人親熱了一陣,氣息皆有些不穩,衣料下的肌膚早已蓄勢待發。
須臾,唐瓔抓緊了男人的頭發,大口大口喘著氣,指著內寢的方向軟聲道:“陛下,進去吧。”
黎靖北微微抬頭,卻見眼前的女子滿面赤光,肌膚勝雪,如被紅霞染過的海棠般清純而美豔,不由喉頭一滑,啞著嗓子道聲“好。”
然而,未等他將人打橫抱起,殿外便傳來了一道戲謔的聲音——
“好香啊!”
宮燈下,福安郡王一身颯爽紫袍,劍眉星目,身姿挺拔,就那樣直愣愣地闖進了皇帝的寢宮,鳳眸遙望著膳桌上的佳餚,微微彎成一個驚喜的弧度。
“皇侄莫非知道臣要來,特意準備了這一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