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慎是錦衣衛的一名小旗,昔日壽安康貪汙一事便是他舉報的。
“去青州府赴任那日,墨修永曾告訴我,袁慎此人,是尊夫人在逃婚途中無意間救下來的,之後便一直以她馬首是瞻,數月後又跟著她一道回了尚書府,成了鐘府的忠僕。然而事實上,此人恐怕也是你刻意安插進尊夫人府上的吧?”
鐘令妤逃婚一事,在整個建安城鬧得沸沸揚揚,只因她原先結親的物件乃先帝最為寵愛的皇子——靖王。
她這一逃,靖王的生母崔貴妃勃然大怒,深覺面上無光,遂開始處處打壓、詆毀鐘謐一家,以致鐘令妤之後的婚事極為不順,到了無人敢娶的地步。周皓卿便在這個時候跳了出來,聲稱心儀鐘公長女已久,欲娶她為妻。鐘謐百般愁苦之下,不得不答應了他的請求。
與鐘令妤産生連結後,周皓卿便可順理成章將袁慎調來到自己身邊來做事。
“袁慎是尚書府的忠僕,他若犯事兒被抓,人們也只會將視線聚焦到鐘大人頭上,而非你這個毫不相幹的女婿身上。”
周皓卿“嗯”了一聲,對唐瓔的猜測不置可否,悠哉遊哉地啜了一口茶,又問:“你說我算計了自己的夫人和弟弟,夫人說完了,弟弟又是怎麼回事兒?”
唐瓔睨了他一眼,續道:“察覺到墨修永對伯府強烈的維護之意後,你便將自己的野心或多或少地透露給他,隨後心安理得地讓他替你善後、引開懷疑。”
她頓了頓,眸光忽然變得有些失落,“只因在此事上,墨修永亦有他自己的私心。”
墨修永的目的只有一個——
保護遠寧伯府,尤其是舒姨娘那一脈的周誠和周惠。
“遠寧伯壽宴那日,墨修永曾於京郊攔過姚大人的車輿,隨後冒雨將我拉至一旁,悄聲告訴我——“袁慎昔日曾為鐘令妤所救,是尚書府的忠僕”。
而他之所以如此,皆因唐瓔彼時仍對袁慎的死因仍抱有懷疑。
墨修永清楚周皓卿的野心,卻也對此無可奈何。周皓卿是遠寧伯嫡長子,與伯府同氣連枝。伯府若因他而遭難,府中的舒姨娘和周惠也不會有好下場,輕則流放,重則人頭落地。
為替周皓卿遮掩,他不惜撒謊欺騙唐瓔,將嫌疑轉移到自己的老丈人鐘謐身上。
宮殿內茶香浮動,水霧嫋嫋。
熾亮的燭光打在周皓卿臉上,為他刀削般的五官更添一抹深刻。
“我道墨修永為何幫我,原以為他是看上了周惠才會那般討好。如今想來,恐也是想盡量拖延,一壁替我遮掩野心,一壁暗自培養周惠,拖到周惠能獨當一面的那日,再帶著他娘獨立出府。”
唐瓔垂眸,“可你卻打亂了他的計劃。”
從馮高氏上京敲鼓的那刻起,墨修永便洞悉了周皓卿今日的逼宮之舉,深知他謀反若是失敗,伯府必將受到牽連。
他不敢賭,也等不起了。
憂懼之下,不惜以莫同之後的身份長跪於承安門,請求天子帶他同往興中。下船後也並未在錦州逗留,而是先眾人一步找到孔青,請他配合自己偽裝成孔玄,而後幾番稱病,故弄玄虛,拖延天子回京的腳程。
“你的部署太過匆忙,以致他也有些反應不及。無奈之下,只能趁你有所動作之前,託裴序將周惠和舒姨娘從伯府撈出,藏去了別處,事成後再讓裴序給他去信。”
唐瓔那日在興中截獲的信,正是裴序寄給墨修永的平安信。
“旁人謀逆,墨修永大可上報朝廷,然一旦碰上跟舒姨娘母女有所牽扯的人,他可就騎虎難下了。”
周皓卿聞言微微一笑,眸含贊許——
“如此一來,伯府的人倒確實可疑。”
唐瓔頓首:“首先排除掉貴府那些毫無實權的女眷,剩下的四人中,遠寧伯成日尋花問柳,無暇政務,周長金更是不學無術。唯你與周誠,在朝中還有些威望,而與錦衣衛又有直接牽扯的……”
她看向周皓卿,眸光凜冽,清幽中隱含犀利——
“當然,以上種種皆為猜測,真正讓我懷疑到你的,當屬齊夫人的一番供詞。”
周皓卿有些詫異,“你還去了齊府?”
唐瓔點頭,續道:“廣安二年年末,你與傅君去齊府議事時,齊夫人曾隔著玄簾瞧見了你的令牌。”
“什麼令牌?”
“長三寸,寬兩寸,象牙制式,通體隋圜,其上刻字雖不可見,卻也不難猜出是錦衣衛指揮使的腰牌。”
周皓卿聽言仰面大笑,“章大人果真□□,竟能將我昔日的籌謀推演至此,然你說錯了一點——我的罪名可遠不止這三項。”
他直起身,眸色一凜,猛然將茶盞傾翻在地。
“齊向安也是我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