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皓卿垂眸看向她,眸中細光浮動,似是終於來了些興趣。
“罪行二,濫用私刑。”
唐瓔無視他眸中興奮的目光,凝眉續道:“入仕後,為查明真相,我曾四探詔獄,除宋大人和劉友外,還見過另外兩撥人。”
周皓卿想了想,“孟阿婆和……榆樹街的刺客?”
“不錯。”
唐瓔頓首,“廣安二年末,柔音布莊的孟阿婆無端被刑部的人抓走後,為防傅君濫用私刑,孫大人曾親至刑部要人,隨後又羅織了一個更大的罪名刻意將她挪去詔獄‘審問’,並著專人看管。可就算如此嚴防死守,幾日後,孟阿婆還是被人毒啞了,而有能力下毒的人……”
說到此處,唐瓔看向這位錦衣衛當中地位最高的指揮使,其意不言而喻。
“還有一點,我和姚大人曾遭受過千秋閣的兩次刺殺,一次在永樂巷,一次在榆樹街。永樂巷的刺客被捕後當場便咬舌自盡了,而榆樹街的那幾人反倒活了下來。然而他們不管是生是死,也都是你刻意安排的。”
無論是去維揚還是青州,天子出行,必有先行官。維揚的先行官是孫少衡,可當黎靖北再去青州時,人選卻換成了周皓卿。
她不清楚周皓卿具體是如何運作的,然而他的目的只有一個——
於榆樹街救下唐姚二人,抓住刺客,留下活口,下入詔獄,再借由刺客之口將“舒太妃才是千秋閣主謀”的訊息傳達給唐瓔,從而誤導黎靖北的判斷。
聽到此處,周皓卿不禁大感佩服,一雙犀利的鷹眸微微上揚,“原來如此,那最後一條呢?”
“罪行三:引導官員販制禁毒。”
最後一次去昭獄,唐瓔見的人便是龍驤衛的千戶劉友。
當她問起他的那些製毒圖紙從何而來時,劉友死活都不肯交代。
無奈之下,她只能跑去龍驤衛打探,從而得知劉友曾給人搬過家的事兒,而那搬家之人又恰是錦衣衛鎮撫使的弟弟。
錦衣衛的鎮撫使有兩個,分別為北鎮撫使裴序,以及毓德書院的武夫子之一,南鎮撫使陳覓。
因著金創藥一事,唐瓔原以為為劉友提供製毒圖紙的人是裴序,卻沒想到是陳覓。
墨修永提醒得對,裴序乃家中獨子,其下並沒有弟弟,而陳覓的弟弟陳繼寬恰巧就在龍驤衛任職。因其數年前救過劉友的命,與劉友交好,不僅偶爾會去千戶所小坐,還經常邀他去自己家中做客,不斷拉近兩人之間的關系。等熟絡之後,再尋機將箭美人的製取之法傳授給他。
喬遷那日,陳繼寬讓劉友去替他搬家,清理書櫃時,幾冊古籍“不慎”從櫃中滑了下來。
陳繼寬便說那是他祖父留下的東西,不怎麼值錢,他也看不懂,劉友若是想要便拿回去。
劉友幼時曾跟著傅君讀過不少書,對古籍類的讀物更是情有獨鐘。謝過陳繼寬後,他將書領了回去,可未出幾日便察覺到不對勁。
身為上十二衛的千戶,他對毒物和香料之類的物什最為敏感,當即便察覺出書冊中所描繪的圖譜乃箭美人的製取之法。
箭美人在嘉寧年間便已被列為了禁毒,遭舉國封禁。惶急之下,他本欲將此書上交朝廷,可思及傅君如今的窘境以及他往昔的恩義,猶豫幾日後,還是選擇將製毒的生財之法告訴了他。
“雖說你有利用陳氏兄弟刻意誘導劉友製毒的嫌疑,然而在此一事上,我更傾向於齊大人是主謀。”
若非齊向安對他這個孫女婿忽遠忽近,忽冷忽熱的,傅君又何至於走投無路?
至此,周皓卿眸中的欣賞之意再也掩飾不住。
“不錯,章大人果真慧眼如炬,只是有一點我仍然想不明白……”
男人犀利的鷹眸狠狠地攫住唐瓔,目光中透著審視——
“你是如何知曉我所謂‘錦衣衛內鬼’的身份的?”
唐瓔看了他一眼,寒霜般的面龐上透著淡漠——
“錦衣衛當中,身居高位者眾多,如你和陳覓,孫少衡和裴序等,至於‘內鬼’的人選,我原先也是一頭霧水,然而你二弟的種種行為,卻教我徹底對你起了疑心。”
“二弟?”
唐瓔頷首,“工部給事中墨修永。”
周皓卿了悟般點點頭,一副漠不關心的模樣。
“我道他為何對我伯府的事兒那般上心,原來他也是我爹的種。如此奸滑之人,難怪我家老頭子不肯將他認回來。”
唐瓔並未理會他的挖苦,揚眉輕笑道:“那還是比不過大人您,一個小小的袁慎,竟將自己的夫人和弟弟同時算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