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同之後的身份非同小可,就在他以為天子會借機降罪時,黎靖北卻從受卷官手中抽回了策題,拿出墨修永的那一份,兩眼一掃,眸帶欣賞地稱贊道——
“墨卿才過屈宋,走筆成章,隱有狀元之相。”
此言一出,群臣紛紛面露震驚,卻又低垂著眼眸不敢多言。
墨修永清楚地記得,為殿試點圈的那八位讀卷官中,有半數皆在場。
如此一來,在天子的“暗示”之下,他順理成章地成為了廣安年間的頭一個狀元,建安城炙手可熱的新貴。
遊街當日,墨修永拜謝天子,高座上的人卻冷著臉來了一句——
“不必謝朕,你雖有狀元之才不假,然將你留在建安,朕亦有自己的私慾。”
說話時,那雙妖媚的狐眸盯著江南的方向望眼欲穿,似是在等待什麼人。
他聞言微微一頓。
如此說來,自己只是皇帝手中的一枚誘餌。
可陛下究竟想用他來引誰呢?難道是莫氏昔日的“餘孽”?
天子沒有給過他答案,他亦未曾主動向皇帝提起。
為官的那些年,天子對他尤其冷漠,雖未刻意打壓,卻也從未給過他好臉色。
他十分清楚,黎靖北雖然生了副人畜無害的妖面,然這副皮囊不過是他惑人的表象。
因其手腕果決、不留情面的作風,墨修永時常懷疑那些似是而非的針鋒相對只是自己的錯覺,直到……
直到他看見那個癱倒在君王懷中的女子,一副渾身酸軟的模樣,飽滿的朱唇瑩潤而紅腫,眼波中倒映著從未對他流露出的春水溫柔,以及女子脖頸下那些若隱若現的紅痕……
幾乎是瞬間就猜到了什麼,墨修永呼吸一頓,胸中的怒意再也遏制不住。
那封匿名信,不是太子寫的又如何?
既為既得利益者,就不該在奪人所好後又耀武揚威,就連方才扶他起身的姿態都充滿了挑釁。
一時間,氣氛陷入凝滯,雪幕中似有暗流湧動。
察覺到兩個男人之間的刀光劍影,唐瓔不免有些尷尬。
她輕咳一聲,無視某人不虞的目光,朝著面前的男人投以禮節性的一笑。
“墨大人,好巧。”
墨修永微微垂眸,故人眉眼依舊,神色間卻透著疏離。
他忽覺胸中怒氣頓消,心口彷彿被人挖了個大洞,空茫中只剩虛無。
看來……她是真的不在意了。
只是須臾,他又徹底穩住了心緒,斂衽朝唐瓔作揖——
“見過章大人。”
唐瓔亦回以一禮,抬頭看向漸明的天色,啟唇提議道:“張己還有半個時辰到,我欲隨陛下去客棧休息,墨大人可願同往?”
此言一出,黎靖北是徹底坐不住了,眼尾微揚,一雙長眉皺得老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