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初,窗外飄過的天燈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暖黃的一團,華光璀璨,明亮熾熱,一盞接著一盞連線成海,載著放燈之人的思念扶搖而上,直達天際。
若是可以,她也想為宋大人點上一盞,祈願冥福。
倏忽間,左手邊的孔明燈淩空而起,飄了一會兒,又被遲來的寒風裹挾到更高處,融入暖黃的燈海中。
“——宋大人受刑的日子原定在開年之後。他年事已高,於此時病逝,也算是不錯的結局了。這些道理我都明白,可我還是......”
唐瓔吸了吸鼻子,續道:“很難過。”
她的眉宇間染著落寞,聲音帶了些哽咽,似忍痛的小獸般極力壓抑著胸腔中的某種情緒,聽得黎靖北心如刀絞。
他輕輕拿開唐瓔環於他腰際的雙手,回轉過身,順勢將她攬入懷中,動作輕柔得似在呵護一件稀世珍寶。
“昨日亥時,朕便收到了錦衣衛的奏報。”
他的聲音略微有些低啞,穿梭在凜冽的寒風中,卻溫柔得醉人。
“據孫少衡所說,宋大人雖於獄中去世,卻走得很安詳,遺體被發現時,面上並無悲憾之意。”
此刻,似是再也忍不住般,唐瓔的眼淚奪眶而出。
——他永遠清楚她最在意什麼。
山間的夜空繁星點點,燈影朦朧,耳畔是曠野的清風,偶爾傳來幾聲樹葉的沙沙聲,讓人彷彿置身於虛幻之間。
風停下來後,唐瓔將頭埋進了黎靖北的胸膛,就著他的大氅擦幹了眼淚。
須臾,她緩緩吐出三個字,“不許說。”
黎靖北不解其意,伸手替她撥開額前的碎發,半垂著眉眼輕輕一笑——
“不許說什麼?”
唐瓔側眸躲過,面色羞赧,垂眸急切道:“當然是不許說那句……”
——想哭就哭出來吧。
她永遠都記得利芳噩耗傳來那晚,黎靖北說完這句話後,她蒙頭躲在被窩裡嚎啕大哭的場景。
她哭得太過沉浸,聲音之悽厲,猶如索命的厲鬼。隔日便有鄰居前來投訴,硬說她家裡養了頭兇獸。為了街坊的安危著想,責令她盡快除之。
三裡之外的街坊尚覺吵鬧,一帳之隔的黎靖北想必更覺如此。可他偏就臥在腳踏上沉默地聽了整夜,次日竟連一句怨言都沒有。
那種致命尷尬的時刻,她再也不想經歷了。
天燈成海,繁星熾亮,一顆一顆點綴在靜謐的夜空中,一切都是那麼溫暖而柔軟。
唐瓔踮起腳,輕柔地捧起黎靖北的臉,仰面吻上他的唇心。
兩唇交接,一涼一熱,微觸即離,溫柔而淺淡。
女子的櫻唇貼過來的瞬間,黎靖北猛然一怔,眸中旋即閃過難以置信的狂喜,隨後俯下身,垂眸加深了這個吻。
寂夜裡,男子與女子身軀緊貼,氣息交融,於這明淨的燈海中平添了一抹曖昧。
唇齒交接間,一盞素白的骰子燈升入夜空,燈面上的題字雋永而深情——
“阿瓔,恭賀新禧,歲歲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