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再遇,當你說出那句‘故人無恙,餘心安矣’的時候,我就已經原諒你了。”
近十載過去,經歷得越多,她的頭腦也愈發清醒。
她可以埋怨他的絕情,卻不能罔顧他的救命之恩。畢竟當年若非他捨身相救,她早已葬身火海。
她的命是他救下來的,她可以責怪他,卻不能憎恨於他。更何況事到如今,他於她而言已經沒那麼重要了。
她那顆沉寂已久的心,猶如失衡的鐵秤,早在不知不覺中悄然傾向了另外一端。
眼下她該做的,不是耽溺於過去,而是……
“大人若是願意,同我說說你的父親吧。”
墨修永俯身,默然將新紗覆於傷口處,聽言微微一頓,眸中劃過一縷暗傷,卻又很快隱於夜色之中。
海浪翻湧而過,他的聲音乘著夜風而來,顯得格外低凜。
“我的本名……叫莫丹心……”
唐瓔有些意外,只因“丹心”一詞.....
往昔在維揚時,她便常常打趣般喚他“墨丹心”。畢竟他的字是碧血,碧血丹心嘛,諧音又同“莫擔心”,而他聽言總是一怔。
原來他真的叫丹心。
思及此,她胸口微麻,心情忽而變得有些沉重。
還記得他初來書院授課時,曾向諸學生介紹自己,臨了還特意強調了一句——
“修永之墨,並非莫仲節的莫……”
原來他的“墨”,竟當真是“莫仲節”的莫。
不僅如此,他還是惡吏之後,隨後又以狀元的身份成為了天子門生。
然而,承安門的那一跪,已教他再也無法於建安立足。
令唐瓔費解的是——
出行那日,墨修永自認身份後,黎靖北的反應卻很平淡。他未見驚詫,只有對下臣當街攔輦的不滿。
如此看來,黎靖北對墨修永的身世想必是知情的。
既如此,又為何隱而不發?不僅允其入了仕,甚至還令他去天子親轄的學堂做了教書先生?
黎靖北與墨修永之間的聯系或許並非表面上看起來那般簡單,而莫同一案,似乎也遠比她想象的複雜。
隨著“篳撥”一聲脆響,油燈燃盡,海面陷入一片黑沉。
墨修永卻似毫無察覺,他側過身子半倚著桅杆,思緒飄回幼時。
“我是莫同的老來子,彼時的他,還是慶德年間的錦衣衛指揮使。”
海風刮過甲板,響起一陣叮玲玲的晃蕩之聲,他的嗓音聽起來有些模糊。
“自我有意識的那刻起,便從未見過母親。父親告訴我,母親在生我時小産而亡,我曾信以為真,直到我遇見了那個女人。”
幼時每逢他過生辰,總會有一個端麗的女人蹲在他家門口眼帶憐愛地望著他。
他直覺女人沒有惡意,卻還是將此事告訴了父親,父親聽後微微一頓,隨後笑言他看錯了。
彼時的他年歲尚小,便也沒當回事兒,轉眼就忘了。
直到她六歲生辰,父親突然病重,孔氏兄弟替他大辦了一場生辰宴,為父親沖喜。宴畢,他又遇見了那個女人,心急之下,竟一路跟蹤她到了周府。
彼時的周懷錄尚未封爵,還不是遠寧伯。他從周府僕役的口中得知,女人是吏部周侍郎的愛妾——舒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