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瓔亦是爽朗一笑,“行!”
她頓了頓,忽而眉心微擰,似是又想起了什麼。
“說起來,我眼下倒真有一樁事兒得麻煩你。”
任軒俯首抱拳,斂眉肅容道:“大人請吩咐。”
交接完公務,唐瓔回官舍為明日的出行做準備。
陳升和陸諱過來給她送行,一如半年前的那個雨夜。
與前者不同的是,送行的人數由三人變成了兩人。
思及宋懷州,唐瓔眸中閃過一抹悲痛。
數日未見,陳升瞧著似乎蒼老了許多,身形佝僂,兩鬢又添了幾縷新白,好在精神頭尚算矍鑠,陸諱則依舊是一副瀟灑豁達的模樣。
唐瓔一一見過禮,彎眸看向陸諱:“聽阿惠說,我等畢業後老師便辭去了書院的職務,適才舉國雲遊歸來,前腳才踏入京都的大門,後腳便冒雨來為學生送行,寒英不勝感激。”
聞言,陸諱放達大笑,隨後慈愛地拍了拍她的肩,“老夫既已收你入門,哪怕遠離廟堂,不問世俗,自己的學生偶爾還是要關心一二的。”
唐瓔璨然一笑,眸中透著幾絲俏皮——
“如此,學生就卻之不恭了。”
她乃陸諱公認的親傳弟子,自當身份尊貴,若是大肆宣揚,必受名士追捧。饒是如此,她卻從未以名儒之生自居,也許正是這一點,陸諱才願意主動同她親近。
陸公為人低調,不涉黨爭,一生培養賢才無數,官居高位者更是藪見不鮮,卻無一例外都作了古。而他如今年逾花甲,卻依舊逍遙快活,由此可見,慎獨慎微才是他的道。
“春闈過後,犬子便成日閑賦在家,直至小仇大人因公殉職,才肯去大理寺試官,狀態卻始終不大好。”
這位德高望重的老者望天嘆了口氣,古井無波的蒼眸中終是染上了幾分無奈。
“你若是願意,從興中回來後不妨搬去大理寺小住幾日,也省得那小子整日將心思掛在那亡人身上。”
陸公有三子,大公子早已為國捐軀,小兒子則去北梁做了攝政王。如此一來,他口中的“犬子”,便只剩下行二的陸子旭了。
想起仇府靈堂內那道清瘦的背影,唐瓔心念微動,頷首應道:“學生記下了。”
陸諱滿意地點點頭,又贈了她幾本地方博物志,隨後撐傘離開了。
陸諱走後,陳升又飲了兩盞茶,同她寒暄了一陣,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興中的景。
唐瓔垂首聽著,許是屋內炭火燒得太旺,令她有些神遊天外,忽地就想起了陳升拒絕升遷的舉動,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宋懷州落馬後,她這右副都禦史的職位原是屬於陳升的,卻被他自己拒絕了。
說了許久,陳升的絮叨唐瓔是一句都沒聽進去,她不知走了多久的神,隱約間似乎聽見自己問了一句——
“宋大人近來如何?”
聽她提起摯友,對方的聲音明顯一頓,轉而變得有些滯澀——
“還活著……”
唐瓔眼皮一跳,胸中如被巨石碾壓,沉得她喘不過氣。
被問及近況,尋常的回答理該是“還不錯”,“尚可”,亦或是“不大好”之類的,可若只是“還活著”,那應當是相當不好……
“昭獄裡,懷舟對他的罪行供認不諱,還不忘留下遺諫四處遊說,意欲為你入閣造勢。”
入閣……
眼眶有些泛酸。唐瓔突然就想起了結業那日,書院舉行釋褐簪花禮,宋懷州於高臺上緩步而下,為她和李書彤戴上杏花,隨後滿懷興致地吟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