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回答滴水不漏,張弛有度。
唐瓔這才真切地感受到,曾經那個無憂無慮的邗江少年早已不在,坐在她面前的,只是個老辣穩重的廟堂中人——
墨修永不過先她兩年入仕,卻早已在官海的浮沉中修煉得八面玲瓏,巧舌如簧。
唐瓔唇角微頓,俯首作揖,“寒英今日一行,並非為求解而來,乃是有一事相詢。”
她默然垂眸,正醞釀著措辭,一個轉頭,卻不妨瞥見他袍袖下被烈焰灼傷的手腕,聲音無端低了下去——
“根據龍驤衛的證詞,將製毒圖紙以“古籍”的名義贈予劉友的人,極有可能是裴鎮撫使的弟弟......”
還有一句話她沒說——
裴序是錦衣衛,而在蒔秋樓第二回行刺黎靖北的人亦隸屬於錦衣衛,這前後的關繫著實微妙。
墨修永見她態度稍軟,輕輕啜了一口茶,斂眸沉聲道:“我確與裴序認識,且與其……”他頓了頓,“關系匪淺。”
這句“關系匪淺”可謂十分耐人尋味。
匪淺有多深?
兩人又是何時相識的?
更多的疑問從唐瓔腦中冒出,她想也不想便脫口而出——
“大人與裴序的相識……在你我之前嗎?”
此言一出,二人俱是一怔,一些模糊而久遠的回憶飄然而至,墨修永首先別開眼,輕輕“嗯”了一聲。
唐瓔則陷入沉思。
她與墨修永相識於嘉寧十五年,彼時的他們都還只是少年。她年幼喪母,他雙親盡失,兩人算是相互取暖的關系。可每當她問及他的家人時,他總是會下意識地避開話題。
在維揚的那兩年,他始終以墨家鉅子的身份自居,卻又對自己的過去諱莫如深。
倘若……唐瓔眸色一暗,墨修永跟裴序比跟她認識得還要早,那她便有理由推測,他並非土生土長的維揚人。
或許從一開始,她就從未看清過眼前這個男人。
氣氛有些凝滯,唐瓔卻顧不上許多。明日就要啟程了,謎團不釐清,她路上也不會安心。
“北鎮撫司的金創藥,也是大人託裴序帶給我的吧?”
若說墨修永跟裴序交好,那傷藥的謎團便不難解釋了。
北鎮撫司的金創藥雖非萬金難求,在市面上卻並不流通。按常理來講,只有三品及以上的官員以及錦衣衛的核心人物才能接觸得到。
如此一來,就産生了一個疑問——
墨修永的藥從哪兒來?
他既非三品大員,亦非錦衣衛的核心人物,時至今日也只是一個小小的五品郎中,如何有本事接觸到這等貴藥?
在京郊時,他曾於雨幕中攔下姚半雪的馬車,而後又借袁慎乃鐘令妤忠僕一事警示她——鐘謐或有反心。
聽言,她順勢問起金創藥的來源,彼時他給的回答是——“從城西的一家藥鋪買來的”。
如此說辭,顯然是在撒謊。
關於這一點,唐瓔想了一夜,如今總算理清了。
其實很簡單,迄今為止,她收到的金創藥共有六瓶,分別來自孫寄琴和孫堯姐弟、姚半雪、陸子旭、宋懷州以及裴序六人。
給藥的人很明確,那麼值得深究的,便只剩下藥物的來源了。
孫家兩姐弟給她的藥自然都是由孫少衡授意並提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