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常貴族出行皆需乘轎,一旦下地,往往沒走兩步便開始喊累喊痛,而眼前這位公子已然隨他走了大半截山路,卻連氣都不曾喘一下,委實令人意外。
正想著,那公子停了下來。
道信抬眼望去,只見一名褐衣女子正立在慧芳庵前同一位比丘尼爭執。
聽大致意思,似是那女子欲入庵修行,接待的比丘尼卻不同意。
僵持了兩炷香後,眼見風雪越來越大,那比丘尼拗不過她,便允她在庵內留宿一日,明日再尋歸處。
女子走後,那公子的目光卻仍直勾勾地黏在那道緊閉的庵門上,他的發間綴滿了雪,羽睫上還凝著冰,孤身佇立在蒼茫的雪地間,無端令人心生悲絕。
道信走上前,默唸了一聲“阿彌陀佛”,淡聲道——
“施主莫見怪,慧芳庵不收成過親的女子。”
公子聞言猛地抬頭,眸中閃過複雜之色,須臾,他啞聲道:“那你呢?”
道信一愕,卻見他將眸光挪到他手中的書袋上,意有所指道:“兩年後,令子若能順利中舉,我可許他一個入讀國子監的機會。”
國子監……
道信聞言大震,似是瞬間明白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方欲行禮,那公子卻道:“師父不必多禮,喚我唐公子即可。”
道信瞭然一笑,眉眼幹淨,容顏溫和。
“出家人喜結善緣,陛……唐公子請放心,貧僧門下無弟子,便是多收一個女尼也無何妨。”
公子斂眉:“師父心慈如海,如此便有勞了。”
道信卻搖了搖頭,“至於國子監一事……就不勞您費心了,江施主他心氣高,自來看不慣旁門左道之事,若是貧僧答應了您的交易,不僅會惹得他心煩,更是對佛祖的不敬。”
公子聽言並未多說什麼,道了聲“冒犯”後,微一拱手便轉身離去了。
三日後,道信下山砍柴時又遇見了那位“公子”。
他一身大氅端直地立在寺院的外牆下,身姿頎長,氣質颯然,眉眼間卻含著蕭索,似一棵蒼勁的大樹沐浴在金曦下,垂聽著暮鼓晨鐘。
道信走上前,淺喚了一聲——
“唐施主?”
公子應聲回頭,雙手撫過被厚雪覆蓋的青磚瓦牆,眸含迷惘——
“我的妻……在裡頭修行,她不想回家了。”
“阿彌陀佛。”
道信低嘆一聲,方想安慰幾句,那公子卻突然從袖囊中抽了袋板栗給他——
“她喜歡板栗,我曾常常替她剝……”
道信有些驚訝,這大寒的天,他從何處尋來的?
須臾,他似明白了他的意思,斂眸道:“施主的東西,貧僧定會代為轉交。”
“有勞道信師父了。”
公子靜默地望著破敗的院牆,鳳眸微闔,眼下的紅痣隱含悲慼,“我家裡還有事,該回去了。”
道信嘆了口氣,又道了一聲“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