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著——”
秦知州循聲望去,只見城牆下一青衣女子踏風而來,身姿纖長,肩若削成,烈日下,她的官袍有些褶皺,發髻不再完整,卻絲毫不影響其豐容。
那人他見過,是新來的巡按禦史章寒英,上回辛老五的事兒就是她擺平的,說起來,他還欠她一份恩情……
而此時,盜匪頭子顯然也注意到了她,眼睛一滴溜——
喲!還是個好看的姑娘!
他眸中閃過揶揄的光,視線往下,在觸及到她身上的官袍時,又瞬間黯了下去,臉色也跟著黑了好幾個度。
原來是個狗官......
他收起打趣的神色,抬起頭,輕輕晃了晃手中的匕首,不懷好意地笑道:“小姑娘膽兒挺大啊。”
唐瓔充耳未聞,不顧秦知州的呼喊,徑自走上了城牆。
盜匪頭子來了些興致,見她單槍匹馬而來,不由警告道:“當年青州大疫,屍橫遍野,小爺我可是頭一個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人,你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女娃還想跟我鬥?我勸你少逞能!”
唐瓔聽言一怔,迅速捕捉著他話中的關鍵詞——
青州大疫……死人堆裡爬出來……
望著他疤痕遍佈的臉,她靈光一閃,突然間想到了什麼。
姚思源曾告訴她,當年的試藥者共有五十五人,倖存下來的卻僅有五人,在那五人當中,其中的四人分別是錢老、盛子、姚半雪,以及後來自戕的姚光,那這最後一人……
她轉頭看向盜匪頭子,似乎有些難以置信——莫非是他?
若真如此,他臉上的疤痕便有了解釋——恐怕同盛子一樣,都是暴走的盛榮造成的。
想到這裡,她心下一沉,語氣突然就軟了下來。
“諸位稍安勿躁,我此來並無惡意,乃是有事兒和大家商量。”
她清了清嗓子,朗聲介紹道:“我乃章寒英,是聖上派遣到山東的監察禦史,近日來得知你們有還田的訴求,特來聽詢。”
她一番話說完,那盜匪頭子似乎聽不太明白的樣子,掏了掏耳朵,問一旁書生模樣的人,“她啥意思?”
那書生解釋道:“她說她也是個官兒,來幫我們討田的。”
聽到“討田”二字,盜匪頭子突然就來了興趣,忙戳著書生追問:“禦史又是啥?”
“官兒名,職級跟縣令一樣。”
聽言,盜匪頭子“嘖”了一聲,滿臉嫌棄,“還沒這姓秦的官兒大,讓她一邊兒去。”
幾名盜匪應聲上前,三兩下就將唐瓔趕到了城牆的階道口。
唐瓔卻不肯走,掙紮著喊道:“你們不就是想要田嗎?你們怎知我辦不到?”
那盜匪頭子似是失去了耐心,對她的話充耳不聞,嫌惡地擺了擺手,驅趕道:“去去去,趕緊拖走。”
一旁的秦知州簡直欲哭無淚。
他是文官,自來僕從環伺,出行乘轎,整日與案牘打交道,從未幹過重活兒,身子骨弱得很,被綁在柱上的數個時辰都險些要了他的命,虛耗之下,連僅剩的一點兒力氣也在方才的對峙中消失殆盡。
饒是如此,見唐瓔遲遲不肯離開,他仍舊卯足了最後一股勁兒大喊道——
“寒英,別跟他們廢話了,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