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如此,她卻顯得有些猶豫,“可我文卷還沒看完。”
朱又華皺眉,暗怪她不懂眼色,果斷命令道:“我替你看,你去陪史老闆。”
唐瓔長睫下斂,唇角勾起一個清淺的弧度,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如此,便有勞知府大人了。”
朱又華點頭,一陣怪異的感覺爬上心頭。
既是送客,官轎自然也得用最好的。
唐瓔將人帶出府署,方欲傳轎,一抬頭,忽而瞥見史嵩的私人馬車旁分立了兩名少年,一個十七歲上下,一個十四歲左右,兩人見史嵩走了出來,皆露出依戀的目光,眸中飽含熱切。
唐瓔側過頭,疑惑地看向這位富可敵國的史老闆,莫非他年紀輕輕就有了兩個孩子?
凝神間,那位十七歲上下的少年似乎也看見了她,先是詫異了一瞬,而後驚喜道:“阿芙姐姐!”
唐瓔猛然一悚,心中掀起驚濤駭浪,方欲說些什麼,史嵩斥道:“阿鑫,不得無禮!”
他咳嗽一聲,緩聲道:“這位是監察禦史章大人。”
那個名叫阿鑫的少年聞言有些失望,卻還是恭敬地施禮道:“見過章大人。”
說罷,史嵩又拍了拍阿鑫的肩膀,“這是舍弟史鑫,方才言語多有得罪,還望章大人海涵。”
唐瓔連連擺手,“令弟本是無心,史老闆言重了。”
史嵩頷首,指了指馬車另一側的十四歲少年,“這是敝人的義弟阿東。”
他邊說邊招呼那少年:“阿東,快過來跟章大人行禮。”
然而,無論他怎麼叫,那個名叫阿東的少年卻始終不肯挪動一步,手指緊攥著袖子,目帶防備地盯著唐瓔。
史嵩無奈地嘆了口氣,小聲道:“阿東是敝人在維揚洪災後撿到的孤兒,自幼父母雙亡,性格上有些古怪,章大人莫見怪。”
唐瓔笑了笑,“那是自然,史老闆多慮了。”
那少年雖然瞧著孤僻,身型卻並不瘦弱,面兒上的面板泛著健康的光澤,衣衫的料子亦是極好的,想來在俗物上並未受過苛待,而且從阿東方才看史嵩的眼神不難猜出,他對這位義兄是有孺慕之情的。
朱又華說,史嵩也是窮苦出身,早年間父母亦喪生於蘇州的洪災中,收養阿東的舉動想必也是他由己及人,惻隱心作祟而為之。
孤僻的少年可不好帶啊,更何況那少年還亡了上雙親。
唐瓔轉眸看向身側的白衣公子,對他的敬意又添了一分。
見宵禁將至,她提議道:“既然阿東公子性格靦腆,不喜生人,不如讓阿鑫公子帶著他乘您的私轎回去,我用官轎送您吧。”
言罷,史嵩聞言頗為怪異地瞧了她一眼,默然片刻,答應了她的提議。
一路上,史嵩始終不發一言,盯著她的臉兀自出神。
唐瓔咳嗽一聲,忽而想起朱又華讓她“好好招待”的囑咐,替史嵩斟了一盞茶——“史老闆請用茶。”
史嵩沒有去接,沉然半晌,冷不丁地開口道:“阿東雖然懼生,阿鑫卻是個不怕的,這官轎寬敞,足可容納十餘人,你卻連阿鑫也一併支開了。”
他直視著唐瓔,語調淡漠,“章大人有話想單獨同我說?”
不愧是做生意的,當真天性敏銳。
史嵩的眉毛皺起,嘴角微抿,帶著下沉的弧度,就連之前“敝人”的謙稱也變成了“我”,不悅之色溢於言表。
還是個玩兒不得套路的。
唐瓔收回茶盞,倒也不急,淺笑道:“史老闆莫怪,兩位公子年齡尚小,府署人多眼雜,青州又值動蕩之際,有些話傳出去,怕是於社稷不利。”
史嵩聞言不置可否,“章大人有話不妨直說。”
見他如此爽快,唐瓔也不賣關子,直言道:“史老闆可認識阿芙?”
史鑫方才那一嗓子著實將她嚇到了,唐瓔委實沒想到還能在青州碰上妹妹的故人,而史嵩雖然言明史鑫認錯了人,可聯系起他此前看向自己的眼神,唐瓔敢斷定他認識姜芙。
姜芙本名唐珺,是忠渝侯府失散多年的嫡次女,亦是唐瓔一母同胞的親妹妹,兩人於面容上有六七分的相似。
聽得“阿芙”二字,史嵩臉上並無意外之色,只淡然道:“這便是你的問題?”
唐瓔搖頭,“此乃其一,除此之外,我還有兩個疑問。”
“我知道了。”史嵩應得很幹脆,“不過在我回答之前,你需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唐瓔挑眉,“史老闆請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