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老五走後,躲在一旁看熱鬧的易顯這才終於顯了身。
他穿著一身雲紋織錦的常服,瞧著有些厚重,因轎內設有冰盆,遂並不覺得炎熱,可甫一出轎,後邊的衣領處便立馬被細汗浸濕。
易顯似乎對她的表現十分滿意,誇贊了幾句,又邀請她去府中做客。
“章禦史,做得不錯,有空去易府坐坐。”
唐瓔自然聽得出他的客氣之意,兩袖一攏,恭敬道:“下官不才,多謝巡撫大人厚愛,大人若有吩咐,下官願隨時效勞。”
易顯滿意地看了她一眼,點點頭,轉身去尋姚半雪了。
一旁的易啟溫亦對她十分感激,方欲行禮,卻被唐瓔阻止,“小易大人且慢。”
易啟溫乃正三品的按察使,他的禮,她承受不起。
見唐瓔不欲受禮,易啟溫倒也不勉強,爽朗道:“辛老五一事,章禦史幫了我忒大的忙,我該感恩的。”
唐瓔斂眸:“小易大人客氣了。”
見她一副謹慎周正的模樣,易啟溫越發覺得有趣,鳳眸微彎,臉上揚起熱烈的笑,“禦史身心清正,有膽有謀,我敬禦史為人,欲與禦史交個朋友,如何?”
眼前的男子一身清爽的白袍,頭頂精緻的藤蔓紫玉冠,五官俊朗,眼神純澈,唐瓔對他並不反感,遂答道:“能與小易大人以友相稱,實乃寒英之幸。”
她這一應,易啟溫的鳳眸彎得更深了,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親熱道:“你方來青州,想必對此地還不太熟悉,這樣,我先帶你去感受一下青州的曲藝。”
他自袖中掏出一枚紫玉,遞給唐瓔。
“過幾日慧芳園有場琵琶宴,此玉乃通行令,凡攜玉者可帶一名同伴入宴。慧芳園我常去,跟裡頭的樂師都很熟,是故也用不上這枚令牌,屆時你若得空,可帶田兄一同前往,你二人若來,我必在此恭候。”
唐瓔對樂器類的東西不感興趣,反倒是田利芳這個琵琶痴,確實特別喜歡。
想到田利芳,她便也沒有拒絕,拱手道:“多謝小易大人。”
就在她伸手接過紫玉的剎那,似乎有一雙寒眸正朝她望來,帶著深深的不虞,可等她再次回望過去時,那人又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似地挪開了目光。
另一頭,易顯注意到了唐瓔的目光,遲疑片刻,對著姚半雪匆匆耳語了幾句,便帶著易啟溫離開了。
易氏父子走後,唐瓔將田利芳叫到一邊,“幫個忙。”
“好。”
唐瓔哭笑不得,“我還沒說呢。”
“那你說。”
唐瓔咳嗽一聲,湊近低聲道:“辛老五的那兩畝地,你得了空便來瞧瞧,幫我找出幹裂的原因。”
田利芳答應得十分爽快,“沒問題,我正巧也想知道呢,只不過這事兒還得等幾天,我那抗蝗的土肥近日就快研製出來了,屆時得了空,我跟易兄一起。”
聽他提起易啟溫,唐瓔有些欲言又止,“你就這般信任他?”
田利芳坦言:“我覺得易兄為人不錯,熱情,謙遜,好學,擅農,還十分有鑽研精神,值得結交。”
誠然,易啟溫待她也確實不錯,但唐瓔不會無故相信任何人,哪怕那個人曾與她患難與共,生死相交。
她有太多前車之鑒了......
墨修永,黎靖北,姚半雪,他們都曾為她豁出過性命,然而這些人,都不值得她深交。
見摯友如此雀躍,唐瓔默了默,最終也沒能說些什麼,只道了聲“萬事小心。”
田利芳離開之際,唐瓔叫住了他——“等等。”
她將手中的紫玉遞給他,“此乃慧芳園的通行令,是小易大人給我們的,說是過幾日園內會辦琵琶宴,邀你我過去同聚。我無意赴宴,憑此玉,你可再邀一人同往。”
唐瓔對絲竹管絃之類的東西委實興趣缺缺,既然易啟溫方才提到了田利芳,那她將紫玉交與他也是一樣的。
田利芳顫抖著手接過玉,小小的眼睛裡似淬滿了星光,“我在維揚時就聽過慧芳園的名號,聽說裡頭的名伶都是從全國各地挑選而來的,一曲起,如聞仙樂,令人久久不能回神。”
說罷還露出一副神往的表情。
看到田利芳發自內心的高興,唐瓔唇角微翹,內心亦跟著染上了一層朦朧的喜悅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