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崔家勢大,孫家依附其下,崔貴妃又最得嘉寧帝寵愛,她不敢違抗,孫家也絕不會給她反抗的機會,她只能嫁進東宮。
花朝知道後很難過,卻也無法替她分憂,琢磨來琢磨去也只能想到一個辦法,“我們私奔吧。”
孫寄琴幾乎想也沒想就拒絕了,“不行,孫家養我多年,我不能如此不義,他們是若因我而蒙難,遭到崔家的報複,我這輩子都不會安心的,還有我母親……”
她字字句句都是“我”,“我”,“我”,卻絲毫沒有考慮過辭了官的花朝會如何,她又為她犧牲了多少。
那夜,花朝默默聽完了她的諸多不得已,沒有吵也沒有鬧,甚至沒有指責她自私,臨別時留下一句,“阿琴,我尊重你的選擇,你無需覺得有負擔,走好自己的路就好。”
花朝走後,她哭了很久。
那日以後,花朝仍會時不時約她出來,也會像從前一樣買很多小玩意兒逗她開心,整個人卻寡言了很多,她能感覺到,兩人之間的氣氛徹底變了。
太子選侍的位份確立後,孫寄琴變得謹慎了許多,就連花朝陪她外出時也只能梳起雙丫髻,扮成侍女的樣子。
花朝面容清冷,身材高挑而勻稱,穿上一身淺桃杏的錦衣,宛若灼灼海棠盛開,妍麗非凡,然而孫寄琴卻覺得這身裝束並不適合她,她還是喜歡她穿著寬松的袍子,掛著一張驕矜而不耐的臉徜徉在鬧市中的模樣。
前幾日,心上人對她說:“阿琴,我曾經有多鄙視男子,如今就有多希望自己是個男子,但凡我佔了個男子的身份,即便天資再廢,家境再窮,也有資格透過自己的努力考取功名,在他人逼婚前正大光明地將你娶回家,而不必像現在這般遮遮掩掩,看你難過卻無能為力。”
“阿朝,不是你的錯……”
話是這樣說,可說到底,孫寄琴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她們本就是不被世俗接受的一對,說得太多也是枉然。
她一連幾日陷在情緒裡,胃口全無,臉頰也瘦了不少,挑嫁妝時都心不在焉的,花朝卻不知從何處掏出了一隻繡著鴛鴦蓮鷺錦紋的團扇,淺笑著遞給她。
她伸手接過,看到扇面上的“鴛鴦”圖案後,心情好了不少,眼淚也跟著奪眶而出。
這般“特殊”的繡品,只能是出自花朝之手,為了哄她開心,那雙揮灑墨水的手終是拿起了繡針。
此刻,她終於露出了久違的微笑,“謝謝你,花朝,我很喜歡。”
姑媽......孫家......崔貴妃......太子......一切似乎都不那麼重要了,她有這份心意就夠了。
見她笑了,花朝心下鬆快,笑容亦跟著深了些,“花朝不在了,阿琴往後便喚我月夜吧。”
孫寄琴不解。
花朝憐惜地擦掉她臉上淚水,隨意道:“橫豎我做官也是成日裡被那群翰林院的老儒生們罵,聽也聽煩了,就這樣吧,我不做官了,去內廷陪你。”
孫寄琴聽言大喜過望,此刻的她似乎忘了月夜做官的本心是什麼,她想要自由,卻又被自己圈進另一個牢籠中。
十六歲那年,她以選侍的身份嫁給了黎靖北,而花朝則去參加了東宮婢女的遴選,被太子妃相中,調去身邊做了侍婢。
洞房那夜,孫寄琴緊張極了,胡思亂想了一整日,好在太子最終還是去了太子妃那邊,她方鬆了一口氣,可惜好景不長,三日後,太子告訴內侍,今夜要歇在她這邊。
得知訊息後,她將自己裹在被褥中瑟瑟發抖,恍惚中抬眼望去,目之所及是阿朝送她的團扇,旋即一股愧疚而又惡心的心情席捲而來。
她不斷地告訴自己,孫寄琴,你如今是太子的選侍,服侍他是你的義務,你不能拒絕。
可年少的她哪裡會懂,這種事兒只能和喜歡的人一起做,她一遍又一遍地勸服自己,身子卻抖得更加厲害。
子時,太子來到寢殿。
孫寄琴側身背對著他,生怕他看到自己驚恐的模樣,正想著藉口將他打發走時,太子開口了。
“你放心,孤已有意中人,不會再同其他女子親近。”
太子的聲音十分好聽,低沉中隱含威壓,無端穩住了孫寄琴的心,讓她停止了顫抖。
“崔貴妃既派你來監視我,那你便‘好好彙報’,從此刻起,我們便如她所願,你往後便是我最‘寵愛’的侍妾。你若是肯乖乖聽話,我必不會讓孫家為難。”
她聽言心下大驚,卻也舒了一口氣。
這樣也好,她天性膽小,做不來間諜那一套,在姑媽的指令尚未明確下達之前,她只能依附於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