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好像突然就懂她了。
黎靖北默默握緊了拳,垂下微微顫抖的眼睫,沉聲道:“康婁!”
“臣在!”
“章禦史以下犯上,風聞奏事,拖出去,帳臀…”他咬了咬牙,終究還是心軟了,“五下!”
林歲聽言還想勸他加刑,黎靖北朝他看了一眼,他便又縮了回去。
那一眼讓他不寒而慄,他知道帝王這回是真的動怒了。
久經官場的他到底明白,縱使他再痛恨女子當官,再想嚴懲章寒英,只要君王肯後退一步,他就不能再往前了,得寸進尺只會讓他萬劫不複。
烏濛濛的天空下,落雪紛飛,唐瓔躺在冰涼的木凳上,身體不由自主地開始蜷縮。雪花落在眼睛上,被她用手拂開,她閉上眼,扯著唇角苦笑了一聲。
五下…還是帳臀...黎靖北終究還是對她心軟了。
也好,至少他終於懂她所想了。
朔風泠冽,行刑的康婁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看著刑凳上身形單薄的唐瓔,目露不忍,“章大人,您…準備好了嗎?”
“來吧。”
他嘆息一聲,“得罪了。”
木板落在身上的第一下,唐瓔疼得渾身一顫,全身的血液彷彿凝固了一般,竟教她感受不到冬日的寒冷,只有臀部那處鑽心的疼痛。
殿內的百官還在看著,康婁不敢放水太過,只能稍稍控制一下手上的力道,“您還好嗎?”
唐瓔咬牙,“再來!”
第二板落下,她疼得冷汗直冒,身體也開始痙攣,呼吸變得急促不已。
唐瓔閉上眼,緊咬住牙關,饒是已有心理準備,卻未曾料到帳臀竟也能如此疼。
第三板,第四板,第五板紛紛落下…直至刑行完畢,她彷彿已經沒有了知覺。
不知何時,天已經徹底亮了,金烏熾熱,毫不吝惜地將自己的光芒灑向天地間。
沐浴在柔和的日光下,唐瓔卻感覺不到絲毫溫暖,她的身體冰冷一片,思緒也逐漸模糊。
她在太和殿的門口行的刑,此刻殿內似乎已經下朝了,各部官員熙熙攘攘,來來去去,從她身邊經過時,或帶著鄙薄、害怕、憂懼的眼神,猶如阿修羅道裡的魑魅魍魎。
在這些形形色色的視線中,她似乎看到了那雙熟悉的寒眸,清冷,漠然,居然還帶了些許難過和心疼。
真是好笑,姚半雪怎麼可能心疼她,不來嘲諷兩句就是好的了。
唐瓔閉上眼,無奈地搖了搖頭,暗怪自己老眼昏花。
雪越下越大,她躺在刑凳上動彈不得,逐漸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時,她發現自己正裹著一床柔軟的厚褥,渾身劇痛,鼻息間是清新的藥草味。
“醒了?”
入眼的是一張寡淡的面孔,發髻亂飛,妝容淩亂,面容滄桑且憔悴,是淑妃孫寄琴。
“這裡是?”
唐瓔問完才發現自己的嗓子竟似針紮般痛,腦袋亦有些發暈。
“你受了刑,又染了風寒,不慎暈了過去,此處乃南陽宮後殿,是陛下將你抱回來的,他去為你熬藥了。”
南陽宮…她竟來了黎靖北的寢宮。
提起黎靖北抱她這般親密的舉動時,孫寄琴臉上沒有絲毫波瀾,既無妒色,也無羞窘,彷彿自己的丈夫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還不忘朝左側吩咐道:“春蘭,給章大人上藥。”
唐瓔微愣,春蘭分明站在孫寄琴右側,她左側的床塌邊並未站人,孫寄琴這眼睛…是已經不能視物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