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明日再將人趕出去不遲。
刑部尚書才見過陛下領了這燙手的差事,一回署衙便瞧見另一尊大佛坐在正堂主位上。
幸得為官多年處變不驚,刑部尚書上前叉手行禮,“見過長公主。”
長公主頷首,“宋尚書。”
“聽說事涉裴度的舊案交由刑部主理了,本宮作為裴度的未亡人,來詢問案情進展。”
長公主嘴上客氣,但絲毫沒有從那張椅子上起身的意思。
刑部尚書也沒有膽子開口趕人,只能將自己從陛下處得來的物證攤開在案上。
“殿下,您知道,這件舊案是大理寺蓋棺定論的,如今要推翻,困難重重。”宋尚書一身緋色官袍也壓不住他滿面鬱氣。
他輕嘆了一聲,“裴度生平想來殿下是清楚的,寒門取仕,得柳氏賞識收作門生,銓選頭名,說是平步青雲也不為過,一時間激勵了多少寒門學子。”
這倒是真的,在他阿爺那時起已經有意培養寒門舉子入仕,裴度恰逢其時。
經過好一番渲染,裴度之名傳遍了大渝,數不勝數的舉子奔長安而來,哪怕距離下一次科舉,還有三年。
這事連她都深有體會,車架出門總是難行,各處寺廟道觀驛館和客棧都住滿了人。
曲水池,樂遊原,平康坊,霸陵橋,人滿為患。
處處都是一片欣然景象。
一個裴度,將世家子弟壟斷的科舉和朝廷撕開了一條口子。
她也是那時正式同裴度亮明身份。
“我許你駙馬都尉,助你一程,你且讓我瞧瞧,在這條路上,你能走多遠。”
在曲水畔不期而遇,長公主覆手望向熙攘人群,像在說一個最平常不過的事。
她總是要選駙馬的,若是旁人,不如是裴度,她願意為這春風得意馬蹄疾的郎君錦上添花。
已經到大理寺的小郎君,像初見那般支吾好半晌才漲紅著臉吐出一句願意。
之後是她阿爺駕崩,阿兄繼位,國喪守孝,她的婚期本就沒有昭告天下,自然是要往後推的。
這期間,裴度,都一直在大理寺。
在霸陵送他離京時,裴度特意掏出個香囊來,“殿下,我自己縫的,裝了些茶葉醒神用,你瞧瞧喜不喜歡,你若喜歡,回京來我替你也縫一個。”
沒等她回答,這人便鑽進車裡走了。
回京時,便戴枷下獄,意氣風發的小郎君成了數罪待罰的階下囚。
貪墨,枉法,草菅人命,甚至因她之故與西北駐軍統帥戚長憂結識,都成了蓄意攀附,與西北軍串通謀逆。
西北駐軍統帥,怎麼會和一個大理寺屬官勾結謀逆。
荒唐可笑,但所有人都一口咬定,鐵證如山。
裴度拒不認罪,於獄中自裁。
她那句我等你繡一個,始終沒來得及告訴他。
死了一個裴度,這件事的後續影響卻是難以估量的。
且說西北軍,那時正逢西北軍與吐谷渾戰事膠著,那時局,怎一句艱難說得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