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會編蝴蝶。
木木纏著他,要他編,一直念:“為什麼啊為什麼啊?為什麼不會啊?”
我真想堵木木的嘴。
不會還有為什麼,口無遮攔,不知道隨了誰,不知道給別人留臉。
林承之沒有生氣,只淡淡說:“因為有人只喜歡獨一式的蝴蝶。”
他彎腰將手裡那隻竹編的麻雀交到木木手裡,站直身,“給他編過之後,就不能再給別人編了。很早之前,答應他了。”
我腦子忽然有什麼震了一下。
“康王殿下,今天就到這裡吧。下官累了。”
拿著滿簍子的竹編,我離開相府,木木在路上跳來跳去,他爹我……
我還沒回過神來呢。
原來……
原來……
賀櫟山他該恨。
該他恨。
有的人隨手撿到的,別人搶都搶不到。
日子一天天的過,我三哥的事,城裡面已經漸漸沒有那麼多議論的聲音了。
——他剛死的時候,每天都有人說,街頭巷尾,冷不丁就是說他,你想躲也躲不了,到處都是關於他。
太平的日子過上一段時間,似乎那些沉痾就在太陽底下曬沒了,眨眼上輩子一樣遠。連賀櫟山打過來的那一場仗,都感覺遠得很了。
倒是有幾個戲院,經常排我三哥的戲,唱他跟蠆廉人打的那一仗。
很多人都愛看,看不膩,就總有這處。
我看不得這個。
戲院,我也不能夠去。
很多事,轟轟烈烈都是別人嘴裡,細水流長才在自己眼前,我能尋到個滋味,康王府裡面,我還有好多能夠惦記的人。我三哥他已經沒了,但他從前做過的事,我總是冷不丁想起來,品出來另外的意思。
那些年我沒有看出來,沒懂的。人這輩子能夠有個惦記的人,是幸。吳筠羨說我變了,說我從前什麼都不願意管,什麼麻煩都不願意沾。
現在我特別喜歡打算。
我喜歡給她打算,喜歡給木木打算,喜歡給我王府其他下人,老的少的,問上兩句,家裡邊人念不念,要什麼時候回鄉去看兩眼。
逢年過節,我也要打算。
我以前過的那種日子,鬥雞走狗,心裡什麼都不留,竟然還沒有我打算的日子過得舒坦。
賀櫟山當了攝政王,堂堂正正他威風,過去許多事也漸漸浮出來水面——原來他在京城的時候,還幹過不少大膽的事。曾經江起聞跟他就是一夥的,那會兒正好查一樁科舉舞弊案,江起聞纏著他,好像他牽扯很大,經常去府上找他問詢案情。
其實他們兩個是在商討大計。
朝中有什麼人可以為他們所用。
賀櫟山他裝了沒心沒肺,他就不能夠光明正大探聽朝中的事,但是他不去聽,朝堂內外有什麼東西他也都不知道。他也擔心我父皇有眼睛,在他王府周圍,每天記著都有什麼人來過。
我父皇做沒有做過,不清楚。但從這一點來看,他這個人不可謂不小心,簡直心細如發。每個去他王府的人,他都算著記著是不是他該結交的人,講過什麼話都要記,每天都那樣過,不叫人看出來任何一點他不像裝出來那個模樣。
江起聞查科舉舞弊,往年所有考卷他都看了,都查了,順路抓出來一些人,底子不幹淨。有的人舞弊當的官,有的人當考官的時候收過錢,也因為一些盤根錯節的利害關系,給一些人開了例外。
科舉舞弊這罪,比謀反輕不了多少。被他找上,都怕,怕掉腦袋,只能夠成為他的耳目,給他傳一些信。
江起聞做這些,都沒有提到過賀櫟山。
這些人都不知道自己在幫誰辦事,甚至都不覺得,自己能夠做個什麼事。
賀櫟山他這個局,設得很大,當年他和他爹就吃過訊息不靈通的虧,他在意這個。互相對證,就能夠猜到其他人的動作,我父皇的想法,大事發生之前,有那麼一段時間,讓他不至於滯後,沒有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