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杜英睿道別後,我將昨天晚上祁桁給我編的小蝴蝶從懷裡掏出,開啟櫃子的抽屜正準備放進去,餘光瞥到了上次他送我的機關盒。心中一動,將機關盒開啟,把蝴蝶放在了盒中。
扣上盒子,聽見一聲悶響,心滿意足地放回了櫃中。
上午課還沒上完,杜英睿又被薛熠扶回了房間。他回來跟我講,杜英睿雖然退了燒,但頭疼得難受,說是耳邊似有上百隻蜜蜂在嗡嗡作響,聽不去課,還是得回去歇著。
中午吃飯完,我拎著藥預備去煎,本來是從薛熠那兒攬的活,也不好意思再找他,只得又去麻煩祁桁。
他正一個人待在屋裡編著蝴蝶,聽了我的話,點頭答應了,陪我到廚房架上了藥罐。
從這天起,我就漸漸開始與他熟絡了起來。
同進同出同吃,有時放了月假,我會和祁桁一起下山,去他家書局看一些稀奇志怪的書。順帶也認識了他表弟,認識了上次那位表妹。
薛熠瞧見了,十分稀奇,某日在飯堂拉著我問:“你竟能跟他處在一塊?”
我委婉道:“其實他並不是想象中那麼難相處……”
薛熠一臉不置可否,“……罷了,反正我已提醒過你,隨你便吧。”
從此漸漸與我疏遠了。
相處得久了,我便發現祁桁有時確實如薛熠所說,是個十分古板苛刻的人。
每每有行止不當的時候,都會挑出來說明,一開始他這樣說,我尚還有些忐忑,說得多了,也就不痛不癢了,有時甚至故意做些叫他看來出格的事,聽他只能無可奈何地道一句“胡鬧”。
左右他也只是嘴上說說罷了,並不能真拿我怎麼樣。
想來我日後能厚著臉皮對京中諸多非議視若無睹,算他一份功勞。
有一日,我跟書院裡其他幾位去摘臘梅,不知是誰說了一句,聽說臘梅樹最頂上的那枝最香。相比這些個柔柔弱弱的讀書人,這院中也只有我有本事去摘,遂爬到那棵碩大的臘梅樹上,聽他們在下面指揮,哪一株才算得上最高。
那臘梅樹雖大,但枝條很是纖弱,我怕將枝條壓壞,在上頭顫顫巍巍,忽聽得一聲,“曲戍,你在幹嘛?”
嚇得我腳底一軟,從那上面摔了下來。
我坐在床上,任祁桁一邊斥我,一邊給我抹藥膏。其實要不是他那一聲,以我的功夫,從頂上跳下來也沒什麼關系。但他這樣罵著的時候,我只是垂著頭,一聲不吭,不願叫他再生什麼氣。
祁桁說著說著,忽然自顧自地道:“當初在書院見你去找山主的時候,觀你行止規矩的很,端正得少見……沒成想……”
“沒成想什麼?”
“沒成想都是裝出來的。”
“……”
我那時才知道,原來祁桁那日記得我,只是因為我從小在宮裡學得的板正規矩,讓他心生親近,也挑不出什麼毛病,而我看見的他的有趣,也真只我一人知道。旁人知道的,仍是那個無趣、苛責、“表裡不一”的茶壺罐子。
窗外裹著小雪,我膝上的寒疾調理多年,其實已好了很多,只是方才那樣一摔,又隱隱痛了上來,忍不住皺著眉頭叫了一聲。
祁桁冷冷地將我看著。
“這會兒知道疼了。”
“知道了,茶壺精。”我裝作不耐煩地扯過被子捂臉,心尖卻仿若這臘梅一樣,寒冷中熱烈地綻出花來。
唇角一翹,就再也壓不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