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真的麼?看他不像是那樣的人……”
薛熠道:“真的,上個月的事。杜英睿現在還不跟他講話呢。”
我道:“或許他是為了杜英睿好。小抄做習慣了,就不願意下苦功夫了,不下苦功夫,學問如何長進呢?況且,此時能作弊,到會試的時候還能作弊嗎?被人發現了,是要抓去關大牢的。”
聞言,薛熠古怪地將我看著:“你這話竟跟那日他對杜英睿說得一樣。”
我道:“看來他……”
薛熠道:“不過並非你想的那樣。”
我道:“什麼?”
“杜英睿學問不差,每次考試,要麼他第一,要麼杜英睿第一。”薛熠話鋒一轉,“書院會獎給前三名花紅錢,這你知道吧?”
院規裡倒是提過。
我道:“知道。”
“第一的那個,花紅錢比第二第三的加起來還多一倍。杜英睿家裡窮,家中還有一個半大的小弟,他來這裡讀書,一是為了省食宿,二是為了領花紅錢回去補貼,所以其實他平日已經很刻苦。上次作弊,只是害怕拿不了第一。”嘆了口氣,薛熠又道,“他雖然家貧,但是個心氣很高的人,被祁桁當眾揭發了,自己主動去找了先生。回來的時候神情很不好看,整個人都懨氣的,祁桁卻還興致勃勃地對他說這些話,不是在折辱他嗎?”
我道:“或許他並不知道杜英睿家裡的情況……”
“先前他確實不知道,可後來知道了,他竟然好像完全沒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追著杜英睿說,不可為了錢失去志向。”薛熠嘲諷道,“杜英睿則說,你不為了錢,可你為了得到先生的推舉,陷我於這種難堪境地,難道就比我高貴到哪去了嗎?他於是便住嘴了。”
我道:“推舉?”
“沒錯,推舉。”薛熠“咦”了一聲,“你不知道?”
原來每隔三年,受官府資助的書院都會有一個推舉的名額,被推舉出來的學生可免去通試,直接升為舉人。
有些家中請得有先生的學生,稍大點了仍然會去書院讀書,就是為了得到山主的推舉。為了避免有人走後門,或者拿錢辦事,推舉出來的學生第一個要求就是學問要好,再是品行端正,但品行實則是個很虛的東西,你覺得他不錯,旁人可能覺得他不行,你覺得他不行,旁人可能覺得他頂好。
故除非做過什麼大奸大惡之事,不然推舉出來的一般都是課業最好的那個。
薛熠講完其中門道,冷哼了一聲:“他為了得第一,將杜英睿揭發了,讓他一分花紅錢都領不到,還被先生好生罵了一通。這種人,還老愛去教別人怎麼做君子,不是可笑嗎?”
我道:“你覺得他這麼做是為了得到先生的推舉?”
薛熠道:“那不然呢?杜英睿作弊,山主肯定不會推舉他了。推舉的名額不就落到……”
話沒說完,他卻突然住了嘴。
此刻我二人已快行到了房前,正巧見祁桁捧著本書從另一頭走了過來。等祁桁一腳邁進屋子,關上了門。他才緩緩道:“此人不僅道貌岸然,還無趣的緊,沒人願跟他一道,故一慣獨來獨往。”
又待了些時日,我發現祁桁果然如薛熠說的那般,沒什麼朋友,也不愛講話,但沒聽到他斥責過別人哪裡不規矩。
某日吃完午飯,我靠在窗前,捧著本閑書借光,忽然瞥見有個穿白衣裳的人蹲在房舍背後的竹林中找什麼東西,一時有些好奇,伸出半個身子去看,卻不小心將書給掉了出去。
那人聽見動靜,轉頭過來看。我尷尬一笑。
“勞駕,將書扔回來一下。”
祁桁站起身,拍了拍手中的灰塵,正預備去撿,目光卻突然頓住了。
我順著他目光去看,發現那本書恰好被翻到了中間的位置,左邊那頁密密麻麻都是字,看不清楚,右邊那頁配了張圖,圖上畫著兩個衣衫半露的男女,正在庭院中擁吻。
薛熠說的好書竟然就是這個?!
我登時從腳心燒到了耳朵。
祁桁撿起書,用十分複雜的眼神將我盯住。這一類書,書院裡是不允許帶進來的,我想,他會不會拿去交給先生?畢竟先前他還揭發了杜英睿打小抄的事。
“竟然山下那個書局的老闆還賣這種書,我明明買的不是這本,一定是他給我裝錯了,我得趕緊拿去找他換回來。”
這麼拙劣的謊話,換做誰應該都不會信。未料他卻將書遞給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