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戍,你膽子可真大啊。”
“怎麼著也不能輸給他們書院啊。”
“趕緊放回去吧,等會先生可該發現了。”
一路上,眾人都對我說些佩服贊賞的話,我一時有些飄飄然,祁桁卻一直皺著眉頭,臨進書院了,才小聲湊到我耳邊,“你以後少跟著他們胡鬧。”
吳州的兩大書院,弘文書院和崇禮書院,上至先生下至學生,互相都看不太慣。我們與弘文書院的人私下打賭三局,輸的人要湊錢請贏的人去城裡最貴的酒樓吃飯。
我義正言辭道:“怎叫胡鬧呢,這是給書院爭面子。”
我們與弘文書院的第一局,便是互挑一個各自認為的彼此書院先生最珍愛之物,不敢去拿的,便要自個認慫。
他沒好氣道:“要爭面子,也該在學問上爭,你們私下打賭,是意氣,玩鬧。”
他不過虛長我一歲,講起話來時常比先生還古板,我於是不再說了。午休時間已過,其他人都溜回了學堂,他站在走廊外替我看著,我悄咪咪準備走進先生的房間還魚缸,忽然聽得一聲大喊。
“曲戍,你上哪去了。”
心一驚,手一抖,魚缸就墜地了。
夢裡都是浮動的水,魚,還有透不過氣的悶。
我睜開眼來,已經日上三竿。
昨晚酒喝得多,頭有些發疼,我在房間裡轉了轉,沒翻出來什麼書本、筆墨紙硯一類能消遣的玩物,幹脆出去走了走,路上碰到個丫鬟,經我問了,說景杉還沒起來,府裡上下都還忙著,我於是打了聲招呼,自己走了。
路上想起來昨晚做的夢,一點點地尋著脈絡,記起來很多往事。
那夢是我的回憶,也不全然是回憶。
記憶裡我並沒有將魚缸打碎,祁桁也並沒有站在走廊外替我瞧著。進書院的那一刻,天上突然掉下一坨鳥屎,好險差點砸在我手背上,我受了一驚,直接將魚缸甩出去了。
祁桁離我最近,伸手堪堪接住飛出的魚缸。
那小紅鯉卻落在地上,被書院的貓叼進嘴,倏地跑掉了。
眾人皆是震驚,同情。我望著空空如也的魚缸,悲從中來。
後來,祁桁裝作要問先生問題,跟先生討教了整整一個下午,我則溜出書院,去市集上挑了條相似的小紅鯉,裝進魚缸,偷偷放了回去。
過了幾日,先生為我們講《南華經》,講到興起,忍不住喜道,他桌前的小紅鯉每日聽他誦讀《南華經》,突然長胖許多,可見萬物確實有靈。
眾生眼觀鼻鼻觀心默默不語,祁桁在我旁邊唸叨,“罪過罪過。”
也不知為何會做這樣失真的夢,但他拽我手腕的溫度,俯身吐在我耳邊的氣息,夢裡過了一遍,仍覺得在昨日。
好似我仍如從前年少,自認精明地糊塗。
我跟祁桁初識,是一場意外。
我剛到吳州的時候,並沒有去書院裡面念書。我在宮裡雖然過得馬馬虎虎,但生活上總歸是有人將就,什麼都不用過我的手,於是到了宮外,很多地方都不適應,本來我身體不太好,舟車勞頓,到了吳州就這麼心安理得養了一個多月,直到身體漸漸好了,我外公就有些看不慣我。
說我嬌慣,毛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