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未見,他倒是輕減了許多。
後來我聽景杉說,他這半月油葷都戒了,日日吃齋唸佛,他爹老安王一度以為他看破紅塵,意圖遁入空門,想來賀櫟杉後來風流成性,老安王也沒出手管管,估計也跟這個有點關系。
跟出家當和尚相比,花心這個毛病簡直算得上是福報了。
自那次之後,我的腿便染上了寒疾,每每下了雪,又或者是陰冷的雨天,膝蓋骨便鑽心的疼,到了冬天,賀櫟山和景杉在宮院裡堆雪玩的時候,我就披著件厚厚的襖子大衣,揣著手站在一旁。
但也只能站一會,景杉他母妃——也就是宸妃,知道我有腿上有疾,沒玩多久便會把我叫回殿裡,等到他們堆好雪了,才叫我出去看。
有一次,我剛出了殿,膝下就疼軟了,賀櫟山問,“皇上不是你親爹嗎,他怎麼待你這般。”
我那時答的什麼?
“皇上是我親爹,可我爹又不止我一個親兒子。”
思緒一起,便兜兜轉轉沒有止息,本來已經遠了,如今卻又覺得好像還在昨日,耳邊就在這時傳來一個聲音。
“晉王殿下在笑什麼?”
我轉過頭 ,看見蝶兒正從敏杏殿外繞過來,手上端著一個託盤,中間有兩個小果盤,果盤裡面分別擺著杏幹和桂花糕,都是宸妃愛吃的兩樣。蝶兒是宸妃的貼身丫鬟,我還沒去吳州的時候,她就已經在宸妃身邊伺候了,與我也算是一起長大,關系較其他宮女親近許多。
蝶兒走到我身邊,笑著道:“殿下您不知道,娘娘都念了您跟康王殿下多少回了。”
“念本王什麼了?”
“就是想您了唄。”
我隨她進了殿,見著了宸妃。
宸妃四十出頭的年紀,樣貌比這年紀減個十歲,長下巴,兩腮無肉,嘴唇薄,遠看像是一條紅線,年輕的時候,不像這樣——年輕的時候,一切都正正好。
送完糕點,將門帶上,蝶兒便走了。宸妃拉著我的手,左看看右看看,說我最近看上去是瘦了,可是平日裡操勞什麼。最近都去了什麼地方玩,回京之後一切可都還習慣。
她說著說著,突然道:“景杉這個沒良心的,也不知道回宮來看看他娘。”
“哪裡,他一直惦記著您呢,就是怕您唸叨,不敢來找您,”我從袖中掏出之前備好的盒子,開啟蓋,露出昨天買的玉鐲子,“您瞧,這是他託兒臣帶給您的。”
“真的?”宸妃將鐲子接過去,摸摸看看好幾遍,抓在懷中,“這臭小子,平日裡就知道從我這支錢,竟然也知道給他娘帶東西了。”
“兒臣都說了,景杉一直掛念您呢,可惜您從小就管他嚴,他怕了您了,也就不敢進宮了。”
“哪裡是本宮管他嚴,是他自個調皮,本宮要是不管他,他現在指不定成什麼樣呢。”
宸妃嘴上埋怨,臉上卻都是歡喜,我心道正是時候,道:“兒臣聽說您看中了涵正的女兒涵寧,想要給景杉說媒?”
宸妃將鐲子放在桌子上,嘆了一口氣,道:“現在他搬出去了,本宮也管不了他了,也不知道他在宮外過得好不好。本宮琢磨著給他找門親事,最好是書香門第,家教嚴的,以後嫁過去了,能管管他,讓他收收性子,穩重一些。”
“您說得有理,兒臣也這樣覺得。自古先成家後立業,景杉有了家室,往後做事就多有顧忌 ,不會再亂惹禍。”我頓了頓,道,“不過……”
宸妃臉上疑惑,道:“不過什麼?”
我站起身,繞著桌子轉了兩圈:“兒臣聽說那個涵寧……”
宸妃也跟著我站起來,追在我身後:“涵寧怎麼了?”
“哎……”我皺著眉頭,回頭看宸妃一眼,又將頭轉回去,眉頭皺得更深,“哎……”
宸妃追得更緊,抓住我的袖子道:“究竟是怎麼?”
我道:“其實這事主要跟涵正有關……”
宸妃語氣更是著急:“涵正又怎麼了?”
我繞著繞著坐下來,沉默片刻,道:“捕風捉影的事,兒臣不敢說。”
宸妃看了看寢殿的窗戶、大門,最後坐回來,壓低聲音:“是不是涵正受到了什麼牽扯?”
我再沉默片刻,抬起頭,對上宸妃的目光,又將頭低下,再抬起頭,嘆一口氣,別過臉:“兒臣不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