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轉頭,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譚君祥,胸膛劇烈起伏,突然爆發出一聲嘶啞的怒吼:“怎麼,你怕了?!覺得我梁老三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畜生,不配待在你這金貴的小少爺身邊了?!是不是後悔救了我?!啊?!”
“沒有!”譚君祥幾乎是立刻反駁,連忙搖頭,“我只是有點驚訝。”
“滾!”梁三傑根本不聽他的解釋,情緒徹底失控。他猛地抬手,狠狠將床頭櫃上所有的東西一股腦地掃到了地上,發出噼裡啪啦的刺耳響聲,碎片和液體濺了一地。
譚君祥臉色一白,想也沒想就沖了過去,一把抓住了梁三傑還在半空揮舞的手臂。
“梁大哥!你冷靜點!”
手臂被抓住,那份微涼的觸感和少年眼中的急切,讓他狂躁的情緒像是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過了好半晌,梁三傑眼中的瘋狂才慢慢褪去,化為一種深沉的疲憊。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慢慢地,用自己粗糙寬大的手掌,反過來覆蓋住了譚君祥冰涼的手背。
譚君祥感覺到手背上傳來的溫度,身體稍稍放鬆了一些。
他松開梁三傑的手,轉過身,重新面對那個自始至終帶著玩味笑容的少年。
“鄧方陌,你要dt19的配方,到底想做什麼?”
窗外的雲層飄過,遮蔽了近半的日光。鄧方陌就這麼站在陰影裡,周身被靜謐的氛圍籠罩,連帶著那股肅殺之氣都淡了很多。
可他說出口的話,依舊冰冷刺骨。
“知道一件事,就要承擔這件事背後的代價。你確定要我告訴你嗎?”
譚君祥苦笑了一下,似乎也不打算深究。
“在交易之前,你得幫我做件事。”
鄧方陌聞言,眉梢輕輕一挑,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你沒有證明任何價值之前,沒資格跟我談條件。”
“不是條件,”譚君祥咬了咬牙,聲音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執拗,“是前提。”
他仍舊懼怕鄧方陌,身體微微發緊,但目光卻直直地迎了上去:“我要見我媽!活要見人……死,死也要見屍!”這句話耗盡了他所有的勇氣,聲音的末尾帶著無法控制的顫抖。
鄧方陌臉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隨即像是聽到了什麼極其可笑的事情,憐憫的看著他。
“前提?”他重複了一遍,然後輕輕笑起來,“那你告訴我,你母親叫什麼名字?”
譚君祥明顯地懵了一下。
“……茉莉。”他只知道母親的小名叫茉莉,溫柔又好聽,像她身上的味道。至於她的全名,不管是母親本人,還是譚東臨,都從未提起過。
鄧方陌冷冷一哂,拿出手機,修長的手指在螢幕上慢悠悠地點了幾下,然後將手機遞到譚君祥面前。
螢幕上是一篇圖文並茂的新聞報道。
標題用加粗的黑體字寫著:《著名生物學者江素馨意外殞命,遭遇車禍當場身亡》。報道詳細敘述了事故發生的時間、地點,以及這位在生物遺傳學領域取得傑出成就的女科學家的生平。配圖是一張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眉眼溫婉,帶著知性的氣質,嘴角噙著一抹淺淡的笑意。
譚君祥的目光死死地釘在那張照片上,又猛地掃向報道的日期——那個日期,他記得清清楚楚,就是他記憶中,母親離開自己,逃離譚家的那一天!
“你說死要見屍,恐怕有點難辦哦。”鄧方陌收回手機,遺憾地道,“車禍後沒多久,她就被她姐姐,也就是你那位素未謀面的姨媽,送去火化了。骨灰盒也早就入了土。”
他欣賞著譚君祥瞬間煞白如紙的臉,嘴角勾起一絲惡劣的弧度。
“當然,你要是實在想看,我找人把骨灰盒重新挖出來,也不是什麼難事,就看你需不需要咯。”
“……不用了。”譚君祥慢慢滑坐在地,抬手捂住臉,指縫間溢位壓抑的、破碎的嗚咽。
病床上的梁三傑喉嚨發緊,連呼吸都莫名有些不暢。
他見過譚君祥哭,見過很多次,因為害怕,因為委屈,因為身體的痛苦。但這一次,他能清晰地感覺到,不一樣……那而是一種從根源處徹底崩塌的絕望,是信仰和支撐轟然倒塌後,無處可依的茫然和痛楚。
鄧方陌耐心的等了一會兒,才優哉遊哉地走到譚君祥面前,蹲下身。
他伸出手,動作算不上溫柔,甚至有些粗魯地,緩緩挪開了譚君祥捂著臉的手,露出他被淚水浸滿,卻發紅發狠的眼睛。
“既然已經知道了你媽媽的下落,戲也演得差不多了吧?”鄧方陌打量著那雙眼睛,滿意地點點頭,“有那麼優秀的父母打底,我可不相信,你會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
譚君祥狠狠咬了咬下唇,直到口腔裡彌漫開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這股鐵鏽般的味道刺激著他的神經,也讓他混亂的大腦逐漸清晰。
再次抬起頭時,淚水分明還在臉上肆意流淌,眼神卻已經徹底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