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想起來的那一刻開始,蘇夢枕的所有遷就銀環都願意歸咎於前生他欠自己一條命,源於恩情也好源於愧疚也好,反正總不該是多麼愛他。
用恩情打動來的愛有什麼意義。銀環寧願蘇夢枕永遠不曾愛過自己。以付出換來的愛像是施捨,像是告訴銀環除了一腔真心他無處可愛。可若要愛一個人,分明該愛魂靈愛性情愛所有源於本質的東西。他若因付出而被愛,那未免太過可悲。
過往種種已成過往。
都沒有意義了。
縱然蘇夢枕可以無視過往所有傷痕,銀環卻自覺做不到。
“哐當……”
是夜風太涼,是門窗太老舊,被時光侵蝕無法抵禦過烈風雨。
夜風瞬間鼓滿小小的客房,蘇夢枕微微偏頭,似是欲回頭看一看他:“……我……”
“別說了……”銀環打了個寒顫,倏然抽回手。他下意識將肩頭的衣裳將蘇夢枕蓋了個嚴實,匆匆將窗戶合上,又取了紙疊成厚厚的小塊將窗戶合緊,怕窗戶漏風又將窗戶縫糊上。
蘇夢枕怔怔的往著他的背影,默然半晌才遲鈍的反應過來,彎腰將落在地上的白巾撿起。
一片靜默裡,銀環回頭望見蘇夢枕的手中的白巾,頓了頓,終是放緩了言語:“已經髒了,你往火盆那兒靠靠,別著涼了。”
蘇夢枕順從的站起身,卻在挺直脊背的那一刻抑制不住喉中的癢意,以拳掩著蒼白的嘴唇一聲聲咳的他幾乎站裡不住。
銀環倒了熱水,又倒了幾顆不知名的藥丸化進水裡,他上前輕拍著他的脊背撫順他的呼吸,抬著手喂他將藥咽盡。苦澀的滋味在唇齒喉舌間蔓延,蘇夢枕說不出話來,銀環從包袱裡摸出兩顆梅子塞進他唇間。
“小地方沒什麼好吃的,就剩點酸梅你湊活解解味道吧。”
蘇夢枕抿著唇點了點頭。
銀環轉身去鋪床,發現床頭擺著的兩個湯婆子才發現他將這個忘了,一個塞棉被裡捂著,一個給蘇夢枕遞過去讓他抱好。
蘇夢枕便聽銀環的話,抱著湯婆子,肩頭搭著屬於銀環的並不合身的外衫,站在陳舊而簡陋的客房中。銀環直起身望向他的時間竟覺得他看起來孤零零的,有些可憐。
真好笑。蘇夢枕這樣的人,心甘情願肯為他豁出命去的說不定能排滿樓下那條斷街,他的身後永遠有無數的追隨者,身邊永遠有可以託付後背的兄弟朋友,英雄總有豪傑相托付。他有什麼可孤單的。
“好了,早些睡吧。再過會兒怕是天都要亮了。”
蘇夢枕順著銀環的話坐上床沿,卻見銀環取了發帶自顧自將長發紮起,換了一身青灰色的衣裳,簡單的像是鄉裡常見的小郎中,只除了這位郎中格外俊俏些。
而這位俊俏的小郎中好像已不準備在蘇夢枕面前掩藏些什麼,不複女子般溫軟的嗓音以及單薄挺拔卻並不柔軟的軀體皆大方的袒露在蘇夢枕面前。
“你且安心休息。”他提起收整齊整的背簍,“我需早些出門,便不同你一道了。”
蘇夢枕閉了閉眼,無可無不可的模樣,卻在銀環轉身開啟房門的那一刻脫口道:“今日是你生辰。”
他頓了頓,似是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好又重複了一遍。
“銀環,今日你生辰。”
銀環揹著背簍,下意識回過頭,看到蘇夢枕披著他的衣裳,抱著他給的手爐,溫順的坐在他的床沿。那一刻,忽而讓銀環覺得蘇夢枕好像被他拋下了。
而這個人就乖乖的站在原地,順從的被他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