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央說:“會有的。就像我前面說的,那或許還需要一定時間的忍耐,利益、理想、別的什麼,總有個東西會讓人牢牢團結在一起。而你需要有的就是駕馭它、或它們的時機和能力。”
媯越州盯著她等了一會兒,在確信魏央的話已然說盡,才魏央的目光中開口道:“很高興你願意跟我說這些——很有意思。”
魏央平等地等待著,想聽她在斟酌的下半句。
“只不過,”果然媯越州緩聲繼續道,“只不過,你忽略了一些關鍵的東西。”
“——你要說‘道義’?還是‘友誼’?”魏央露出微笑,理所當然地打斷她說道,“我明白,它們在你目前所接受的教育中,還是重要的。只不過……”
她也學著媯越州的語氣,在對方微微擰眉的神情中結束了這次對話。
“只不過你還年輕,而我恰好很有耐心。”魏央說,“我有預感,越州,我們會是一路人。”
“我想你還能記起你的‘耐心’,”媯越州手裡的槍口依然遙遙瞄準了魏央的眉心,帶著些嘲諷開口道,“給我帶來了多少麻煩。”
魏央的“耐心”主要體現在在她發現言語無法將媯越州說動之後,就非常利落地實施了一系列強硬的手段——尤其是在媯越州中學畢業之後的這個時間段——包括給姚奉安名下的商鋪施壓、扣押留學傳票、甚至直接綁架等等……媯越州那時和秦襄儀鬧翻,又遇上這些個糟心事,脾氣可以說一點就炸。最後,在佯作妥協魏央給她安排的學校後,她半夜在魏央新買的宅子裡放了把火,成功地把當時尚未熟睡的魏央嗆進了醫院。
魏央如今回想起來,還是會覺得遺憾:假若不能收納為羽翼,就該早日斬草除根。
——可惜。
她從鼻腔中哼出一聲笑,有意拖延時間,便在媯越州的視線中輕聲說:“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覺得……我要答應你。”
“顯而易見,”媯越州回答道,“你強烈地想活下去,以及,爬上去。”
魏央收起表情,靜靜地望著她。
“衛閔在政宰的位子上坐到頭了,”媯越州很是好心地說道,“讓他下臺的證據,就在我身後的這列暗格裡。”
魏央想起衛閔對於錢複寬下的殺令,心中一動,不由問道:“你是說……錢複寬這裡……有政宰的把柄?”
錢複寬此人左右逢源、長袖善舞,內閣怕他洩密也實屬正常,可幹脆開口讓他死的是政宰衛閔,魏央在心中想道,當初她正是領了衛閔的命令才動了在督政署的探子。細細想來,這事似乎正透著些不同尋常,畢竟以錢複寬的層級,還是很少能直接接觸衛閔的。除了各大司長,錢複寬較為熟絡的,是內閣的前任秘書長、衛閔的左右手,江敦。
“衛閔曾私下與和迪裡甲總統簽訂過一方議案,內容是以邱蘭島的土地換取迪裡甲這個鄰國的軍事支援——在他針對剛登基的女皇所策劃的政變中,不過這個議案因雙方‘出價’最終未談攏而被撕毀。衛閔在事後殺死了所有的知情人——其中一個就是你這個位置的‘前任’江敦。很不巧的是,江敦早有預料,將衛閔與迪裡甲總統的會議錄音提前交給了他當時的朋友錢複寬。”媯越州淡聲道。
魏央感到傷口越來越疼了,她靜默片刻,方開口說:“這樣的證據,你拿來跟我做交易?”
“不止這些,”媯越州的表情中甚至帶著幾分慷慨,“這暗格中的花了錢複寬半輩子收集到的機密,我還可以分你一半。”
魏央捂著傷口,問:“你要做什麼?”
媯越州卻笑了聲,同時也將槍放了下來,她對魏央說:“我有些心急。你口中的‘成功’,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實現呢?魏央,真令人好奇啊。”
在媯越州走的那年,魏央是內閣中嶄露頭角的秘書,到了現在,她所擔任的還是秘書長的職位。在內閣中秘書長離政宰的辦公室不過一步之遙,實際中要跨過這一步卻是艱難無比。
“你想教我些道理?”魏央冷靜地說,“不過我猜你是心急如焚。從我帶人出現時,你就該意識到了,你們讓人冒充丁克謹放出去的‘錢複寬已死’的假訊息沒能、或者沒能徹底騙過我,所以這裡早就備好了天羅地網。你自然進來容易,想要出去卻難上加難。可是啟明學生那邊恐怕撐不了那麼多的時間。對於賈德龍這批人來說,半份證據也夠了。媯越州,我說的對不對?”
媯越州望著她因失血而蒼白的臉頰,笑了下,輕聲提醒說:“你恐怕等不到你的人闖進來的時候。”
——這話不僅指魏央當前的身體狀況,還指媯越州發槍的速度。
魏央顯然能明白。她盯著她良久,氣力不支,晃了下身體險些跌倒。
正在此時,這間書房外終於響起了踏踏腳步聲,聽聲音就知人數絕不可小覷。
“我讓人殺了你。”魏央一字一句地說。
媯越州於是將槍徹底收了起來,問道:“所以?”
“……過來扶我,”魏央狠狠閉了下眼睛,平穩著語氣說,“我站不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