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那些幾乎半空的,常用的藥認了個大概,又規規整整把它們放回原位置。
老人忍痛的樣子已經在腦子裡浮現了一整天了。不管裴允樂怎麼用別的想法去壓,這事兒還是會猛地蹦出來,沒辦法,她本來就是因為這個事來上班的,怎麼會不急呢。
桌上有幾張透明的薄紙,裴允樂無意識地把藥倒出來,幾顆黃色的圓藥在紙上滾了一小圈,最終跟她對視。
這診所沒有二樓,裴允樂走到盡頭最裡處,那兒是陳醫生的個人辦公室,也是她招的人,自然也就是這兒的老闆。
裴允樂咬著下唇,直到血色一點點褪去,被牙齒咬住的那一圈紅肉開始泛出慘白,她才舉起手來敲門。
“進來。”
裴允樂松開唇瓣,面上扯出一個公式化的笑容,拽了一下衣角才敢進去。
陳醫生正低頭看著什麼,手裡的圓珠筆在指節上轉出各種弧度。
“哦,是你啊,有事嗎?”
裴允樂看見那隻筆因自己的到來而放慢速度,意識也被那隻筆攪成一個亂線團,一時之間居然把她剛剛打好的草稿給劃成稀巴爛。
陳醫生眉眼往下壓了幾分,筆尖又開始快速轉動,她又重複了一遍:“什麼事啊?”
姐姐,老闆,醫生。
這三個稱呼她一時不知道該選哪個,半晌,裴允樂把家裡的事情簡單介紹了一下,陳醫生的眼睛從迷惑到明瞭,最後雙眼裡只剩平淡無波。
彷彿裴允今天的天氣如何。
這對於陳醫生來說,都是廢話,她不關心。
“所以呢?”陳醫生只關心意圖。
“所以我想,我能不能先預支這個月的工資呀?”
裴允樂知道那點兩三千的工資對於兩萬多的手術費來說完全就是杯水車薪,中間差了十倍的錢,而不是十塊。
但是人急起來就是腦子會發昏,她迫切想把那個缺口縮小,只有看見餘額數字越來越多才有安全感,她能等,但是病不會等,有時候裴允樂還是會感嘆,共情能力強實在是一件壞事。
她一開始只是覺得不想看見陳青棠熬到4,5點只為如何籌錢發愁,直到今天早上看見劉奶奶,她又開始急了,也許不僅是為了陳青棠,是她自己共情能力又回來了,裴允樂覺得自己有時候心跟石頭做的一樣,但是現在又會聖母心泛濫。
這種複雜的心理把她拉扯著走,裴允樂索性就把自己分成好幾塊。
就像劉奶奶說的一樣,年輕人的體格就是好,所以裴允樂不惜犧牲點體能,這大概是對於她這些年無所事事的懲罰,要在極短時間內一把奪回來。
她想她從來就不怕任何事情,好的壞的不都是那樣麼,只不過這輩子運氣不太好,總是遇到一些不同階段的困難。
“我知道你很難,也知道老人生病急需要錢,但是這實在不行。”
那隻筆徹底停下了轉動,“啪”的一聲摔在藍色資料夾上。
“我剛招你的時候就問過你能不能吃苦,怕不怕吃苦,你說你一定能幹下去,現在才第一個月都沒有,如果你拿了錢直接跑路不回來了怎麼辦?”
裴允樂可沒簽勞務合同,鎮上這種私人店鋪招人都是這樣,覺得你閤眼就讓你來上班了,沒什麼五險一金,基礎工資就那點,愛幹不幹,不幹有的是人幹,畢竟這世上缺錢的人能繞地球三圈,總有事少又能吃苦的牛馬掙著幹活。
裴允樂頓時啞口無言,“你現在去找律師立個合同也行……”
雖然她完全不知道這種東西奏不奏效,但是她沒社會工作經驗,實在給不出什麼更好的保證。
“小妹妹,我這兒又不是什麼公立醫院,要是什麼都得去找律師,立一堆合同,我還做不做生意了,我這兒是私人診所,我只保利益最大化,本來你這樣年輕小姑娘我就怕你吃不了苦甩手不幹,而且我們認識時間又短,你還不是本地的,我更不敢先把3000塊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