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山麓。
十多名青壯離開了村子,驅趕著一大群各家各戶獻出來的豬羊雞鴨,戰戰兢兢地沿著逼仄的山道,往山林行走。
夜路難行,但這些人並未火把點燃,好在這些個青壯都是被揀選出來的,並無夜盲之症,附近的山道也多有熟悉,藉著微弱的星月之光,勉強能行。
“大……大仙,我等接下來該往那邊走?”
山中的一處岔路口前,前面趕著豬羊家禽的青壯裡,有一個看著算是老成些的村民轉過頭來,衝著後面一個矮小的身影,拱手作揖。
“往……往北邊的山走。”
人群后方,毛光水亮的狐狸人立而起,伸出前臂指了指方向,“爾……爾們走快點,莫要讓山神大老爺等得急了。”
“是是!”說話的村民連連點頭,又吆喝起了其他人,再次浩浩蕩蕩地趕著豬羊家禽,加快了步伐。
那狐狸看著村民乖順聽話,口中發出彷彿在笑的唧唧怪叫聲,而後又一路晃晃悠悠地跟上,看步伐動作,似有些不習慣如此行走,可步履之間,又彷彿是得勝歸來,甚為得意。
“這狐狸,再來身衣服,可以唱戲了。”
不遠處,裴楚不徐不緩地在遠處吊著,他周身有清風旋繞,鎖住人身氣息,不懼發現。
望著那走起路來跨步擺臂、趾高氣揚的狐狸,一時倒覺得有些滑稽。
他方才在村中並未現身,而是等著村中眾人跟著這頭狐狸上山後,跟在了後面。
既然在這偏僻的山村之中,撞上了這麼一樁事,自然沒有袖手旁觀之理。
如今他身份敏感,多有麻煩,為了少牽連他人,這段時間多數一人行走於深山,儘量少和人打交道。
反正如果是妖魔作祟,他隨手除去便是。
“不過這狐狸,還真是膽大怪異。”
方今世道,精怪妖魔多有作祟,一頭狐狸學做人言不奇怪。
只是這麼一頭狐狸,堂而皇之地在村中恫嚇村民,獻出了自家養的牲口家禽,未免就讓人覺得怪誕。
裴楚現在知道,其實妖魔,也並非個個強橫。
按照他從禁妖司龐元生和豬道人口中聽來的,真要算起來的話,大抵可以算做兩類。
一類大抵可以稱之為精怪。這類妖物多生於人間世界,可能是深山之中,也可能是富貴人家,一些個鳥獸花木因緣際會,開啟了靈智。又或是一些個老物,天長地久受到陰氣、怨念、月華、祭祀等諸多緣由,有了幻化之能,術法神通。比如一些個大儒的筆墨紙硯,某些寺廟長久受香火供奉的物品等等。
這些其實算是精怪之屬,又或者可稱之野妖怪,勢單力弱,多數渾渾。
如裴楚曾經最早遇見討封的“黃鼠狼”和迷惑人心的“虎姑婆”便是此種。這一類精怪之屬,強橫的能夠為禍天下,但孱弱的,比之常人還有所不如。這也是民間怪異的多有由來之一。
另一類,算是真正的妖。從吸收日精月華,一步步到口吐人言,再到化形成妖,而後一路修煉成妖王,乃至妖中大聖,都有跡可循。
兩者沒有明顯的界限,差別其實主要就是在修行傳承上。當然,其中又有一些大妖天生異種,血脈傳承。
此刻,站在人群后方耀武揚威的這頭狐狸,在裴楚眼中只能算做精怪而已。雖能言人語,但化形都未能做到,不用說他,來幾個膽大些的村民,幾棍子下去都能敲死。
不過裴楚也知,這頭狐狸能嚇得村民匍匐跪地,貢獻出家牲,自然也不是它的能耐,想來此前那個山村應該鬧出過一些禍端。
“只是……,這山中真有山神?”
裴楚又仰頭望了一眼遠處黑壓壓的山嶽,心中有些生疑。
他採五風之時,多少觀察了一番附近的山嶽形勢,雖山勢崎嶇,有幾座高峰,也算有些險峻風采,但也不稀奇,而且遠離人煙,道路不通,也沒甚名氣。
經歷過城隍和嶧山之事,裴楚已然瞭解了一些神道之事,這山神的職司位格,有高有低,但不論多低,也絕非輕予的。
否則,那嶧山府君也不需要處心積慮,耗費數十年光陰竊奪神位,隨便佔據一座山嶺,便可封神了。
前方的隊伍浩浩蕩蕩又走了一段,漸漸到了一處山嶺之下,豬羊家禽到了忽而發出了各種聲音,不肯再前,反而掉頭想要後退。
跟著的青壯們連忙一擁而上,或是拉扯,或是綁縛,忙個不停。
等這些村民青壯好不容易控制住了局面,那頭皮毛光亮的狐狸這才施施然地走到了眾人前面,再次口吐人言道:“且……且住了!”
“大仙,我等可是送到山裡?”之前問話的那個中年村民又上前來,朝著狐狸畢恭畢敬地問道。
狐狸再次慢悠悠地踱著步子,經過了一干豬羊旁邊,一雙黑溜溜的眼眸尤其是在一些個雞鴨上,多有留意,而後似輕咳了一聲,舞動著前爪道:“爾……爾們將這些,這些個貢品,放在此處便可。都,都回去吧,大……大老爺已然知曉了爾們的心意,往後這山泉可喝,柴薪可伐。去,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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