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心有所慮,食必無味。
即便懷揣著那張千遠報酬的聘任書,依然敵不過心頭的憂慮。一桌極其豐盛的早餐吃罷,我卻記不起究竟吃了些什麼。
大海亦如此,微低著頭淺嘗輒止,陳教授與秦霜若不是食慾不佳,就是極重養生,同樣吃的不多。歐陽娜娜敵不過如來城牆般的厚臉皮,羞臊著幾乎沒吃就逃了。
如此一來,一桌好菜,一瓶好酒,盡都便宜瞭如來,直吃了個滿嘴流油,喝了個紅光滿面。
散了席,撒了桌子,陳教授帶著秦霜,如來走了,是去準備明日進山的物資。於是,客房裡就剩下我和大海。
初春裡,乍暖還寒。
太陽將將露了頭,灑下些許暖意,就被際的厚雲和山城的濃霧掩了去。我合衣躺在床上,掀起潔白的被子蓋了肚子,閉眼假寐,腦海裡翻來覆去想著陳教授過的話。
“如今的湘西再不是古時毒蟲遍地的蠻荒流放之地,重山間有如畫風景,密林中有別樣地。我們這趟去找尋苗人祖地,雖有那壁畫指引,但依然是於須彌中覓神葬,難難難。”
苗族是蚩尤九黎部落的後人,有諸多史書記載佐證。我不知道陳教授尋找苗人被流放至此的祖地,究竟想做什麼?果真是為了找到苗人傳承自蚩尤部落,而至今已然失落的文明?
也許,那‘神葬’二字,還能解釋蚩尤在陳教授心裡的地位,是神而非魔。誠然,蚩尤是比黃帝更強大的存在。
難道,陳教授以為蚩尤的陵寢在湘西?
思來想去,我只覺陳教授的那些夢想,有些方夜譚,弄不好所謂的神葬就成了鬼葬,是要死人的。
將近兩日舟車勞頓,我在困惑中,在擔憂中漸漸睡去,迷迷糊糊間,似乎依舊坐在車裡,搖搖晃晃。
閉眼一片黑暗,睜眼黑暗一片,悠忽間,我彷彿重新回到鎮魂城中巨大的黑色冢山下,冢山投下巨大如實質般的陰影,壓的我喘不過氣來。
那一刻,久違的恐懼如奔湧的大江水朝我襲來,我想喊,想叫,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我恐懼的抬手去捂眼,興許龜縮在自己給予自己的黑暗裡,更有安全感。
然而,當手觸及臉時,才覺異樣,似乎有一件不同尋常的東西正覆在我的臉上。頓時,我發了狂一般在臉上胡亂抓撓。片刻,伴隨著‘嘶啦’一聲如裂帛般的響聲,那件東西被我扯了下來。
我抓在手裡,只一眼就驚訝的發現此刻竟然能清清楚楚的看見那東西。然而,當我真正看清楚時,恐懼更甚。
那,是我的臉。
眉與眼,鼻與唇,就連額角處,幼時調皮而留下的一道淺淺傷疤都不差分毫。
我竟然剝下了自己的臉,此刻,我的臉就躺在我的手裡,軟的像張麵皮,白的似面魂幡。我一抖手將它丟在地上,轉身就逃。
然而,沒逃出幾步,只覺眼前一花,定睛細看,我的臉又擋在了眼前,本來空洞的雙眼突然泛起妖異的紅光,直射我的雙眼。
下一刻,我的臉開始有了變化,一條條顏色各異的線條在臉上出現,黑的,紅的,綠的,紫的...彷彿有人正拿著畫筆,一筆一劃在我的臉上飛快描著。
傾刻間,一張詭異到極點的臉就呈現在我眼前,掩了傷疤,描了雙眉,畫了眼線,塗了唇紅。只是,眉如黑鐮,眼似毒蛇,唇像滴血。
下一刻,那支無形的畫筆開始在彩色線條間的留白處,塗上一層赤金的顏料,一蹴而就,一瞬而成。
當所有一切完成時,臉不再是臉,而是一張充滿邪惡與詭異的面具。那面具的雙眼,彷彿藏著無邊的黑暗,高聳的鼻樑好似一座久遠的陵墓,微啟的腥紅嘴唇,像剛用了血食般恐怖。
我顫慄著,看著面具緩緩翻轉,將面具後彷彿永恆的黑暗面展示在我眼前。隨即,面具悠忽而動,不等我有所反應,就已然覆在我的臉上。
我恐懼的大喊一聲,“不要。”
隨著一聲大吼,我猛然睜圓雙眼,卻覺周遭光影重重,數道影子在我眼前晃來晃去。我眨了眨眼,這才看清原來那些影子,都是人。
大海,如來,陳教授,秦霜,歐陽娜娜,一個不少,俱都站在床前,關切而焦急的看著我。【】我餘悸未消,興許眼裡尚留驚恐。
片刻,我輕輕撥出一口氣,只覺五感六識漸漸迴歸,輕啟唇,:“你們,都看著我幹什麼?”
話一出口,終於打破了眾人的沉默。
只見如來拍著胸口長長撥出一口氣,:“好了好了,他孃的,你個龜孫想嚇死人不成,我還以為你得羊癲瘋了。”
大海輕舒一口氣,:“通哥兒,你...沒事。”
陳教授俯身拍拍我的肩膀,:“現在感覺怎麼樣了。”
歐陽娜娜一臉慘白,看著我似有些懼意,張了張嘴,卻沒出一個字。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拽著如來的一角衣襟。
秦霜紅著臉,:“你,能不能先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