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巨大的冰湖到底有多少水,尤其,這個冰湖深處於茫茫雪域,萬古冰川峽谷中。無數年冰雪融化,盡皆匯聚於此。
湖底的深處,又到底是黑絕對黑暗,還是同樣擁有光明。當透射著純淨藍光的無窮冰湖水傾洩而下,淹沒所有,摧毀一切時,我知道這個冰湖是有光的。
當我順著那潑天水柱朝下看去時,發了瘋的劉二爺緊緊抓著那即將枯萎的巨大金色蓮花,隨著開始失去綠意的蓮葉,沉入彷彿永遠止盡的黑暗虛無。
易輕荷走到小五身邊,看著他綁在後背上那個碩大的包裹,皺起了眉頭。突然,她伸手劃過那個包裹。下一刻,一堆金金珠寶就坐她劃過的豁口中‘嘩啦啦’掉了出來,摔了滿地。
小五一看,頓時就急了,張牙舞爪好似要與易輕荷拼命。然而,易輕荷淡淡說了一句話,小五就安靜了下來。
在隆隆水聲中,我隱約聽見她說:“隨我活著出去,再加五十萬。”
我雙手環抱著玉匣子,嘴裡含著那顆蓮子,心想她果然是有錢人,面不紅心不跳,就能扔出幾十萬。
突然間,我看見父親帶著六影鬼朝我們進來的門走去,門外一片黑暗,通天階梯早已毀了。我心頭一急,張口想要喊住他。
可是,我忘了嘴裡還含著那顆蓮子。張嘴之時,蓮子劃過舌尖,眼看就要落出嘴去。我心頭一急,趕緊用力一吸。
蓮子通體光滑無比,隨著那一口氣,‘哧溜’,便滑進我的喉頭。然而,蓮子卻並沒有順勢滑入肚腹之中,反而卡在喉間,上不能,下不得。
片刻間,我已是不能呼吸,胸中火辣辣的疼,頭腦昏昏沉沉,中肢就開始失去力量,無盡的黑暗,彷彿潮水般朝我湧來。
在雙眼即將失去焦距,目光就要渙散時,我看到走到門邊的父親扭頭看了我一眼,淡淡的目光,並沒有包含太多情感。隨後,他就帶著六影鬼毅然決然走了出去,走進黑暗的深淵。
“爹。”
我大吼一聲,從夢中醒來,渾身顫抖,恐懼在我心頭漫延,冷汗在我全身流淌。
我茫然四顧,周遭一片靜寂,聽不到一絲聲響。入眼盡是黑暗,伸手看不見張開的五指。只有,一縷冰冷徹骨的風,不知從哪裡吹來,拂過我的右耳,又帶著寒意繼續掠向前方。
這是哪裡?
我在心裡瘋狂問著自己,然而,卻根本就想不起來。我的記憶,彷彿從我吞下蓮子的那一刻,就中斷了。
我不知道是否逃出了通天浮屠,不知道父親是死是活,不知道易輕荷與小五去了哪裡,也許,劉二爺是死了。
我所記得的都在夢中如電影般,不停回放。我突然有些後悔,如果再給我一次重來的機會,我真會毫不猶豫,不顧所有人的死活而斬斷神蓮?
那一刻,我是憤怒的。
就在我失神間,一片赤紅的光芒,突然就出現在天地間。一道光芒穿過微微拂動的破布孔洞,恰巧照向我的雙眼。
頓時,我只覺雙眼刺痛,在下意識閉起眼睛之前,眼淚已經流了出來,溼溼熱熱的劃過我的臉。
‘鐺’。
遠方,似有鐘聲傳來,悠遠而綿長。
鐘聲入耳,我的精神突然為之一振,渾渾噩噩沉重異常的腦袋,也漸漸清明起來。隱隱約約記起在漫天大雪中,有一個人揹著我艱難蹣跚的穿越雪谷。
那時候,天上懸著一輪發白的太陽,沒有半點溫度。在雪谷一側的雪峰上,有一座經幡飛舞的古廟,那蒼白的太陽,就低低掛在古廟屋簷上。
‘嘩啦’。
破布簾子被一隻在手掀開,一個身材壯碩的人踩著積雪,‘嘎吱嘎吱’走了進來。在他的身後,似乎拖著一件東西,那東西正‘嗚嗚’哀鳴。
我下意識抬頭看向來人,臉色蒼白粗眉大眼卻顴骨高聳,臉頰凹陷。於是,他的眼睛深陷在兩個眼窩中。頭髮蓬亂,落了一層白雪。他每喘一口氣,就有一股白霧在他嘴邊出現,隨後就變成細碎的冰屑,凝結於他同樣凌亂的鬍鬚上。
目光下移,只見他衣衫破爛,若非他東拉西扯將一身破衣緊緊裹在身上,恐怕早已衣不蔽體。只是即便如此,他的一雙衣袖也只剩下半截,露出外面的兩條胳膊凍得發紫發黑。
他這副打扮,像極了一個野人。
當看清他身後拖著的東西,我有些吃驚,原來那竟是一頭活物,通體雪白,像是...一條狗。
就在我看著他時,他也在看我,片刻,他輕輕咳了一聲,說:“恩人,你感覺怎麼樣了?”
他的聲音沙啞艱澀,就好像摔裂的破鑼。我一怔,有些詫異的看著他,在腦中努力拼湊著他的樣子,好一陣才終於記起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