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馬的女子卻沒看到這些,兀自說道:“不是啊姑娘,你是聽到趙家翁和家主說話,我哪裡聽得到了?這到真不是我囉嗦,實在是我的兩隻腿都麻了,本來吧,坐毛驢上還好點,顛簸的勁小,可剛剛在山那邊和姑娘你換成了馬,這一會功夫,可真頂的上五里路的路程。再說,你別忘了我們是怎麼出來的?見了趙家二郎之後,我們可是還要去下村接夫人的,曲沃到下村,這又是多遠?到了那時,我肯定散架了……”
“散不了……”側身騎驢的女子嘴角又是輕輕一笑,說:“你這個丫頭!多大一會就受不了了,我不和你一樣?好了,過了前面的山,我就和你換過來,你還騎這個叮鈴咣啷的,這總成了吧!”
騎馬的丫頭臉上這才有了喜色,她看著前面的山巒說:“我怎麼覺得今天晚些時候要下雪呢?姑娘,你說會不會下雪……你看這一點風沒有,我覺得正是有下雪的跡象,你說黃河結冰了沒有,這曲沃村離河近,風肯定很大……”
“嗯,其實趙家二郎不在的話,大郎必定是在的,姑娘,你說要是二郎不在咱們就去見大郎好不好?”
“姑娘,你瞧山頂那幾樹梅花開的多好,這野生的比人養的花開的還美……”說著話,小丫頭吐了一下舌頭,知道自己說的孟浪了,趕緊轉換了話題說:“……我還是覺得要下雪了……”
放在平時,姑娘聽到自己說話不講究,像剛才“野生”“人養”這些詞,肯定要責備的,不過這會似乎她有心事,沒聽到。
騎著驢在前面的女子真的沒留意自家的婢女原碧在說什麼,她也是因為騎馬太累,才和原碧換了驢騎的,到了山那邊肯定要換過來,否則讓趙家的人看到田家的女子騎驢,這成何體統?她這會想到過了山就到了曲沃村,就能見到趙旭,心裡跌沓起伏,再有母親和父親吵架,已經回舅舅家好幾天了,自己這次不知道能將母親給勸回來不能……
一馬一驢從曠野中再次進入了山谷,只聽得鈴聲漸漸的遠去,終於聽不到了。
這個季節的天總是黑的早些,也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雪的緣故,天地間的光線漸漸的變得暗淡了,自從那兩個女子經過後,這裡再也沒有人跡。
在天色矇矇黑的時候,一輛馬車從前面的山谷中過來,趕車的馬伕對著車裡說:“主人,快到家了。”
車裡的人答應了一聲。
馬伕也不過二十出頭,駕車模樣十分老辣,空甩了一下鞭子,嘴裡“嘚——駕——”眼看馬車就進入了前面的山谷中,這時車裡的人猛然說了一聲:“停車!”
車裡的人剛說完,就聽到“嗖”的一聲,一支箭不知道從哪裡射了過來,一下就射中了馬伕的脖子。
馬伕慘叫一聲掉下了車。馬車正疾馳,沒停住,車軲轆從車伕的身上碾過,馬車裡的人往外一看,知道馬伕已經死了,出來伸手拉住了韁繩催著馬往前跑。
馬伕是這人收養的孤兒之一,但此刻無暇顧及,只能往前繼續衝。
“剛剛經過的那座山肯定也有埋伏!”車上的人反應快,十分冷靜,但更多的箭像是雨一樣的從四面八方射了過來,無休無止。這人將身上長袍褪下,一手駕馬車一手揮著衣服,竟然將那些像雨點一樣的箭全擋在了外面,一根箭矢都沒有近他的身。
馬車在這人的操控下,瞬間就到了山谷當中,他知道只要衝過了山谷,自己就能化險為夷,只要……
糟糕!想到這裡,他一個騰身,想躍澗的猛虎一樣,竟然從馬車上一下就蹦到了前面拉車的馬背上,既穩又準!
在左右山嶺上伏擊的人同馬車上的人想的一樣,原本馬車上的人只在車上不上馬,就是為了以自己作為吸引,讓那些箭手不射馬匹,而朝他射去的箭都被他擋住,那麼馬沒事,就可脫離險境,可是那些箭手要是轉換了目標,專門攻擊馬的話,那他脫困的機會就小了。
這人到了馬背上就解開了馬車的繩索,馬兒減負,瞬時跑得更快,但更多更密集的箭無休無止的射了過來,終於有一支箭射到了馬臀上,馬兒吃疼受驚,卻更為賣命的奔跑了。
“好馬!也不枉我平時悉心餵養你!”
倏然,山上的箭手們停止了射擊,前面山谷口那裡不知什麼時候整齊劃一的或蹲或站的出現了黑壓壓的一片人。這些人全都同樣的裝束,黑衣黑靴,佩刀帶弩,箭已上弦,一聲不吭的將山路給堵得水洩不通。
帶頭的人竟然是他!
“罷了!”要闖過去已經是不可能了,只有靜觀其變,再找尋機會。這人勒住了馬,對著前面領頭的說道:“石敬瑭,你待如何?”
被稱為石敬瑭的人身高七尺,體型魁梧,一臉鬍鬚,豹眼高鼻,加上一身黑衣,就像一座鐵塔一樣,他聽到馬上的人問話,往前走了兩步,聳聳肩,笑笑的說:“李兄,好久不見,你可安好?兄弟甚是想你。”
這石敬瑭看似粗壯,說話聲卻很細很柔,像是幾天沒有吃飽飯沒力氣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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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能帶領這麼多人來這個山谷中伏擊的,又怎麼會是一個無能之輩?
馬上的人迅速環視一下四周,兩側山巒上依舊沒有變化,但也不知究竟藏了多少個弓箭手,這些弓箭手肯定也是弓上弦箭待發的對著自己,只等石敬瑭一聲令下,就要萬箭齊發了。
來者不善。
他們不知道在這裡埋伏了多久了?儘管自己一再小心,但看來行跡早就洩露,山谷那邊的家裡人不知怎樣了……想到這裡,馬上的男子一躍而下,身形飄逸的一氣呵成,絲毫不拖泥帶水,十分的利索。
石敬瑭本來就個子高,可是和這個下了馬的人一比,有些相形見絀。
“李勳兄,”石敬瑭笑笑的走了過去,一邊走一邊打量著眼前的這人,眼睛同時往四周巡弋,眼神飄忽不定。
被石敬瑭稱作李勳的男人身高足有八尺,這時雖然彤雲密佈,光影昏暗,但他的兩條如同潑墨般的濃眉依舊那麼的光彩,他稜稜的顴骨和滿臉青慘慘的鬍鬚簡直就像是用上等的顏料染出來的一般。
石敬瑭像是一座鐵塔,那麼李勳就像是一座高山。
“無需敘舊。誰派你來的?”李勳單刀直入,石敬瑭走到他面前十五步左右站住,欣喜的說:“果真是李兄,我簡直不敢相信,但又不能不信,我原本以為都是假的,可是我又希望是真的……李兄,原來你真的還活著!這十幾年,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看到你風采依舊,我……”
石敬瑭臉上的神色一直在隨著言語變幻,這下有些悽然的說:“我原本真的以為你已經……咳!這怎麼可能!如今一見,真是悲喜交加!”
李勳沉聲說:“你就當我已經死了。今天,你為什麼來這裡?”
石敬瑭聞到李勳身上一股酒味,於是滿嘴和李勳回憶往事,又滿臉的不勝唏噓。可李勳卻不領情,石敬瑭見狀嘆氣說:“當年李克寧叛亂,皇城危急,我以為你……誰知前幾天陛下命我帶人到這裡找你,我真是不能置信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