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水日夜滔滔,向東奔流不息。
李順才當初選擇帶党項族人從雲州轉道渡過黃河,再到夏州的計策十分的縝密。
雲州本屬大唐境內。此時李嗣源做了皇帝,在朝廷中黨同伐異,扶植親信,各地藩鎮守關自保,朝中大臣都人心惶惶。尋常百姓為了躲避戰禍四處逃竄,李順才這些党項人又不是軍隊,因此雲州官吏從上到下沒人理會這幾百個乞丐一樣的流民是從哪裡來的,又要往哪裡去。
而契丹那邊自從翰魯宛帥軍離開後,也再沒有人追趕。
趙旭和夏顯林燕歸農此時都明白了李順才的用意,只要出了契丹國,契丹人萬一要是追到雲州來捉拿党項人,可就是進犯大唐國土了,必然引起兩國交戰,這就是李順才兵行險著的地方。
因此一行人有驚無險的,非止一日,終於晃晃蕩蕩的過了黃河。李順才一腳踏上了河西土地,便長跪不起,許多黨項人隨著李順才一樣,紛紛喜極而泣。
這一幕,令趙旭夏顯林燕歸農三個心靈震顫、不勝唏噓。
党項拓跋人李仁褔從高宗益叛亂殺了前節度使李彝昌之後就為朔方王、權知夏州、綏州、銀州節度使,如今已有些年頭。此時靠著河岸的領界有人西渡,早就有兵士前來問詢,李順才過去稟明身份,兵卒勒令不得妄動,飛速回去稟報。過了一會,來了幾個兵士,一個領頭的看看李順才和烏壓壓一片衣衫襤褸的党項人,眼中閃出了鄙夷,問道:“你們是党項人?從哪裡來的?”
李順才一一作了答覆,這人看看蒙著頭的李順才叱道:“且住!從契丹來?誰知道是不是契丹奸細!”
李順才沉聲說:“並不是……”
這人打斷說道:“你們和夏州何人認識,也好做個人保接引。”
“我們在契丹已經幾十年,在夏州並無相識之人。”
“這就不好辦了,如今兵荒馬亂,你們說來就來,讓我們很是作難啊……”
燕歸農在後面聽著這人打官腔,早就有些惱怒,心說天下當官的一般心黑!手裡有些權力就他孃的作福作威。他就要向前,夏顯林一把將他拉住。
這時李順才說:“是不是党項人,你去問一下李仁褔即可……”
“大膽!”這人怒道:“竟敢直呼節度使名諱!”
李順才問:“名字不就是讓人叫的?真正的党項人中沒有那麼多講究。在夏州,我只知道他,你給他說拓跋氏和房當氏的後人千里跋涉,迴歸故土,他若念在同族之誼,收留也罷,如若不然,我們借道過綏州,去往本部族人舊地。在此謝過。”
朔方王哪裡能來見你們這些乞丐!這人聽了,看看這一片一臉菜色的党項人,問:“你又是誰?為什麼總是藏頭遮面?”
李順才說道:“我叫李順才,並不曾藏頭遮面。”
李順才說著將面罩揭下,那幾個兵士頓時都大驚失色,這領頭的滿臉駭然,眼睛看向別處,說道:“你怎麼如此模樣!此事我須得往上稟報,你們等著。”
這人說著驚慌失措的騎馬離開,如同躲避瘟疫鬼魅,燕歸農皺眉到了李順才身邊說:“閻王好見小鬼難搪,李家叔叔,咱們歷盡艱難到了此處,看來,人家並不歡迎啊!”
李順才聽了默然,對燕歸農的話不能作答。夏顯林過來輕聲的說:“那人又不拿主意,傳話罷了。我們只需耐心等待,總之是來了。”
燕歸農惱怒的說:“不拿主意卻來囉嗦這麼多!都說打狗看主人,有些主人不知如何,狗卻實在讓人討嫌,那麼主人肯定也好不到哪裡去!”
燕歸農連李仁褔一併的罵了。
但是,這一等,從午時等到了夜裡,也沒有等到有人過來。
此時天氣已經漸冷,好在大家本就習慣了飢寒交迫顛仆流離,各自安睡。李順才到了站在高處的趙旭身邊,說道:“前唐時,我們党項部主要在東至松州今四川省松潘縣北),西接葉護今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境),南雜春桑、迷桑今青海省南部)等羌,北連吐谷渾今青海省北部)這三千餘里的山間草地。党項除了拓跋氏人多外,還有細封氏、費聽氏、往利氏、頗超氏、野利氏、房當氏、米擒氏等七部。”
“到了僖宗中和辛丑年公元881年),以拓跋氏為主的一批族人,才到了夏州綏州這些地方。”
“今天我說的房當氏是我母親那一族。”
李順才說著沉默了一會:“在外人而言,党項人是一個群體,可是內部各部族之間究竟如何,這就跟一家之中的兄弟,難免總有摩擦。”
趙旭點頭表示瞭解,李順才說:“我們此來就是要留在夏州的,如果不然,倒真的不如還在契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