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晏清仍是微低著頭,說:“是我走路不長眼,險些沖撞了娘娘,請娘娘恕罪。”
溫映池抬頭遠眺,沒有人跟在穆晏清身後,“無妨,妹妹不必介懷。那日妹妹遇險,我還未來得及其前去探視,一眨眼你又逢喜事。人事變化之快,讓我這個做姐姐一時不知,該先給妹妹問候還是賀喜。”
“不論問候還是賀喜,皆是娘娘的關切,我都銘記在心。如今都已安好,不敢勞煩娘娘惦記了。”
溫映池如自嘲般嘆了嘆,說:“看來不長眼的該是我,竟沒有早知道妹妹是個有福氣之人,有人鞍前馬後地護著,還能因禍得福,獲六宮祝賀,我的擔心就多餘了。”
她一身月白色雲錦裙,尤其溫婉動人,步步靠近過來時,如月輝的色澤卻讓穆晏清隱約感覺到一股涼意。“若說福氣,娘娘育有七公主,又得太後厚愛,才是我羨慕不來的福澤深厚。”
“那日還在太後跟前伺候,又帶著昭兒,我是有心無力,沒能和秦姐姐趕過去看望妹妹,你不會怪我吧?”
她再三說著當時的境況,無非就是要試一試穆晏清的態度,那就幹脆給個明白吧,省得大家都你來我往地過招,多累。穆晏清抬頭道:“娘娘既然一直惦記著當日情形,我便給您交代幾句。那日有驚無險,全靠各位姐姐的維護,娘娘的為難我當然明白,怎麼會責怪呢?雖然秦姐姐突然就跟著您去了慈寧宮,萬幸最後大家也都相安無事,娘娘實在不必一直憂心了。”
穆晏清知道,顧甯川就在這裡躲著聽著,到了這樣的地步,溫映池既然有心做了這些,也不必為她再兜著什麼。
溫映池的笑意霎時僵在臉上,片刻後挪開了無所適從的目光,說:“有穆常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常在的賀禮,我已經命人備下了,雖不及儲秀宮和景仁宮的名貴,也是我真心慶賀的一番心意,還望穆常在不要嫌棄才是。”
“謝娘娘。”
溫映池走了沒幾步,忽而背對著穆晏清說:“我即將遷宮別住,近日忙著整理昭兒的東西,無暇分身,妹妹不必前來謝恩了。往後遷出了延禧宮,祁陽宮方便許多,還望妹妹能時常過來相聚。”
穆晏清聽著這話,不像是說給她聽的,只淡淡地回了一個“是”。
顧甯川抱著大包小包走到身邊,聲音沉沉的,說:“你怎麼沒早些告訴我這個事情?”
“什麼事情?”穆晏清明知故問。
“嫻嬪那日故意將驍嬪引開了,讓你沒有援助。”
穆晏清反而莫名其妙地說:“為什麼要和你說?”
顧甯川一下子被問住,的確,他對溫映池沒有任何情感,為什麼要說?可是穆晏清瞞著不說,他也覺得說不通。
這下換了顧甯川滿臉說不清的不:“我知道她對你,明裡暗裡都有過不少的幫助,甚至是救命之恩,先前沒和你提過,是不想你在恩人和我之間為難。今日已經避無可避了,我就想明白,她既然對我另有心思,甚至不知會不會一次就罷休,我就沒必要做一個不長嘴的偉大人設,替她圓著,誰說得準,她害了我就對你沒有壞處呢?”
顧甯川認真地想了一會兒,“可是……她為什麼要這樣做?你又不爭寵。”
穆晏清突然心裡鄙夷著顧甯川,她沒有做個不長嘴的,沒想到顧甯川突然不長腦子了。她只好學著導演們說戲時的耐心,讓他自己去體會,“我爭不爭寵,其實反倒和她無關,你明白了沒?”
溫映池在意的又不是李煜玄,要是穆晏清的心思在皇帝身上,說不定嫻嬪反而不盯著她了。還能因為誰而生恨?
顧甯川想明白了又不想承認似的,問:“是因為我?”
不然呢?
溫映池知道養心殿那一夜的風雨,穆晏清後知後覺才明白,她在因自己沒護住顧甯川而生了恨意,甚至暗中幫助易桂華設計自己。推演到這裡的劇情時,穆晏清對溫映池,完全沒有對易桂華的那種反擊之心。若說姚既雲的一往情深是一份可憐,溫映池不也是在單向奔赴?
對於這樣的深情可憐女二人設,時常還有深不可測的心思,穆晏清不得不防備,可也提不起恨意。
顧甯川一路想了許多,還是沒意識到,到底溫映池是因為什麼而恨了穆晏清。
穆晏清這回不想長嘴了,只好叮囑顧甯川,說:“秦姐姐不知道這一出。無論如何,嫻嬪對她並沒有惡意,你可不要再提起這件事情了。”
因為溫映池的出現,穆晏清顯然已經丟掉了一出來時的不高興,顧甯川心裡偷著:“行,你說什麼我都答應。”
姚既雲藉著穆晏清的謝意,在李煜玄身邊待了好一會兒,從穆晏清如何謝恩又知足,說到了她自己如何給穆晏清打點好眼下所需的東西,再談到從前李煜玄和她如何一起品賞詩詞,直到衛淩進來撒謊說有大臣求見,姚既雲才依依不捨地走了。
李煜玄還嚼著姚既雲剝好的葡萄,越吃越覺得乏味,說:“你這察言觀色的功夫見長了,還知道及時進來讓朕清淨。”
衛淩頗為得意,說:“這不都是皇上賜教的本事。”
李煜玄沒再碰那盤子葡萄,“朕賞了她一個位分,她竟連謝恩都假手於人……又在耍什麼心思?”
衛淩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誰,低聲提醒道:“主子,這……不是您讓奴才說的,讓她不必來謝恩麼?”
李煜玄想了想,的確是,他起初一想到那人就覺得心煩,天天不知道裝的什麼九曲十八彎的心思,還不如讓她去給敬貴妃和曄妃道聲謝,這群女人也好一團和氣。可如今姚既雲親自過來替她交代了,李煜玄又覺得更索然無味,索性瞪了衛淩一眼,呵斥道:“朕讓你說你就當真一字不差地說了?平日怎麼不見你這麼會辦事?能說會道的功夫倒是跟她學了幾分……”
衛淩心裡冤得很,可是一聲不敢吭,才誇他會辦事的人是皇上,轉瞬又責備他不會辦事的也是皇上,“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罷了罷了,起來,別跪著了朕看著也煩。”李煜玄心裡有些悶,想來想去不知道該找哪個妃嬪宮裡,突然像自言自語地輕嘆道:“入秋了,什麼花都開始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