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秦佩英說話時,顧甯川眼中的那點波瀾,穆晏清捕捉在心裡。
清明時節,路上行人尚且失魂落魄,更何況是這個跌落谷底的美強慘?
穆晏清揉著帕子,說:“你……你如果想祭拜家人,宮裡諸多不便,你可以過來找我,或者告知我一聲,我幫你燒點什麼也可以。”
顧甯川一怔,接而扯出一點苦笑,情不自禁直起腰來,說:“謝謝小主。只是他們生為家國守護者,刀下亦曾冤魂無數,即便一死,也當魂歸山河才是死得其所。這些祭拜,是生者的執念和哀思,而我們誓死衛國,不需要這些不甘的念想。”
他聲音一如既往的輕柔,甚至帶著點氣若遊絲的虛嘆,卻是說著誓死不屈的意志。穆晏清在這股隱隱的堅定中聽明白,顧甯川是在告訴她,顧家滿門始終是為抗外敵而戰死沙場,他不接受也不承認父兄會通敵叛國。
穆晏清突然意識到,顧甯川帶著這副殘缺的軀體,飽受折辱活到如今,也許剛剛所說的就是支撐他活到如今的執念。
忙了幾日的雞飛狗跳之後,這日天未亮,各宮已經燈火通明,開始梳妝準備起行。
穆晏清今日的打扮較以往多了幾分俏麗,身著一襲藕粉色繡花裙出現在秦佩英面前時,幾人都一時看出了神,只是再一細看,作為妃嬪卻也合時宜。
驍嬪隨口道:“你今日倒是花點心思打扮了,不似往日那麼清湯寡水的。”
穆晏清倒是恨不得寡淡到和空氣融為一體,最好別讓任何人注意到她才好。但是突然轉念一想,在各宮嬪妃和女眷都使勁裝扮的時候,她越是這麼清湯寡水,反而惹眼。就好比美得各有千秋的紅毯上,你若是在一堆神仙姿色的女明星當中穿一套日常的休閑裝,想不惹人注目都難。
她尷尬笑了笑,“嬪妾跟著您,總不能寒酸失了您的臉面。”
秦佩英知道她有自己的想法在,這不過是客套幾句,倒也聽出幾分俏皮,笑了笑。
穆晏清靜靜看著,才發現嶽蘭梳妝的手法彷彿轉為秦佩英而練出來的,大到發髻樣式和衣裙紋樣,小到頭上的一支小簪子,都完美做到揚長避短。
瞧,一個完美的造型師是多麼重要。
秦佩英看著鏡子裡的穆晏清,正目不轉睛,“這步搖不合適麼?不是你說的,惹眼一些讓人容易看見我。”
穆晏清搖頭,說:“沒有沒有,娘娘,您這步搖很好看,確實比往日那些幹練利落的更別致一些,想來很金貴吧?”
秦佩英卻勉強一笑,眼底泛著一絲悵惘,說:“這支東西,是我當年入宮時,皇上冊封為貴人時的第一件賞賜,其實我自己都忘了有這個,還是嶽蘭特意翻出來的。”
穆晏清這下懂了,原來如此。嶽蘭心細,知道皇上定能認出認出這步搖。
只是對於秦佩英來說,也許這步搖就是一道枷鎖。
晨光熹微,兩人乘轎前往蹴鞠場。
穆晏清原先想到這是第一次見到一直活在臺詞裡的皇帝,的確有一絲忐忑不安在,她的生死和富貴,身上穿的一針一線,哪怕如今這個位子還有姚妃的恨,全都來自於這個向來不是好男人的神秘角色。
但到了蹴鞠場的觀臺,穆晏清跟著驍嬪繞來繞去終於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心底原先的那點不安,立即隨著大風消散。
男女眷分別坐於帝後兩側,而皇後這邊,到了穆晏清作為答應的這個位子,且不說位分在她之上的娘娘們,中間還隔著數不清的宮女太監,皇子公主們的嬤嬤,侍衛等等。別說看清皇上長什麼樣子,她能趕得及隨大隊行禮免禮都算反應快了。
穆晏清回憶起從前偶然得了機會去參加活動,興奮不已,結果也是坐著這樣的角落位置,連頭排頂流的頭發絲都沒能看到。
採蓮見穆晏清似乎有些無聊,正兩眼放空,湊到她耳邊說:“主子,皇上待會兒也會參與蹴鞠,您坐在這裡也可以看到皇上的英姿。”
穆晏清眉頭皺了一下,讓採蓮挨近點免得被人聽去,“誰要看皇上,我更想看看有沒有什麼風流王爺帥將軍。”
採蓮已經習慣了穆晏清這些不按常理出牌的想法,並不會大驚小怪,立即從腦海裡搜尋了關鍵資訊,簡要介紹了諸如秦佩英的三個戰神哥哥,皇上那位名滿京城的風流弟弟顏親王,還有即將獻出舞臺首秀的太子殿下等等。
聽到太子,穆晏清瞪了採蓮一眼,恨鐵不成鋼,“我是太子的庶母,你跟我講太子做什麼,就不能多介紹幾個風流王爺?”
身邊來往的人多了,紛紛過去給皇後敬茶和敘話,穆晏清只好安靜地坐著吃瓜,一邊欣賞各種有趣的交際,一邊在靜心等候易妃出手。
她看向坐在身旁的秦佩英,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在場下活動筋骨的一眾男子,眼中有期待,也有些悵然若失。
蹴鞠進行得如火如荼,李煜玄帶著太子到了賽場上,並沒有享受到和臺上一樣的各種眾星捧月,一眾年輕武將都互不相讓,絲毫沒有因為往日的階級而故意推讓,偶爾還能看見李煜玄和他人勾肩搭背,商討對策,賽場的氛圍十分熱烈又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