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當是么子為了救自個兒,身子孱弱了不少,蹙著眉一邊出了殿門,口中無聲嘆息,低聲道:“晚膳給小阿哥準備些補養的羹湯,朕瞧著,他這幾日果真是瘦了些。”
趙昌亦步亦趨墜在後頭,雙手攏在袖中,弓著身子答:“誒,萬歲爺這般疼愛咱們小阿哥,定能再養的圓潤些,奴才這便吩咐人去催促。”
康熙笑了笑,覷他一眼:“朕聽說八阿哥差人送了個開光的長生鎖給小阿哥?”
趙昌道:“是,上回小阿哥給各位爺和宮中送了肥蟹和自釀的桂花酒,也就是四爺跟八爺,十四爺回了禮。”
康熙眯起眼看著這水上長廊:“哦?老十四送的吃食,應當也是恰巧趕上了。老四送了些什麼?”
“回萬歲爺的話,聽說,是早就備好的筆墨紙硯,另有四阿哥專程為小阿哥挑選的啟蒙讀物一套。”
康熙慢悠悠的步子一頓,意味不明的哼笑一聲:“老四倒是真會送禮,這皮猴兒收到禮定是臭著一張臉吧?”
趙昌聞言也便笑了:“小阿哥生了半日的氣,聽聞前些日子,在園子裡碰到好幾回雍親王來請安,小阿哥愣是沒搭理,鬧得四爺滿頭霧水呢。”
康熙暢笑出聲,對這對兄弟之間的奇妙相處倒是很滿意。
想了想,他又問:“這小鬼頭,胤禩送來的東西朕也沒瞧著他帶在身上。”
趙昌有些為難的笑了笑:“奴才聽說,小阿哥不信這個,還說……”
“說什麼?”康熙側目瞟他一眼,“胤禩難得有個兄長的樣子,他倒好,反而嫌棄上了。”
趙昌忙替胤秘找補:“倒也不是嫌棄,萬歲爺您這話就嚴重了不是。小阿哥只是對十四爺送吃食頗為中意,這相較之下,對這些個保平安的小物便缺了些興致。”
趙昌也沒敢說,二十四阿哥原話說的是“跟八哥也不熟,幹嘛送這個”。
康熙豈能不知跟了自個兒多年的內侍的性子。
他寵著小么,這是乾清宮宮人有目共睹的。如今得了么子救命,他對胤秘的疼愛比往日更甚,莫說趙昌這等日日相伴的人精,便是魏珠手底下的小太監,怕也摸清了這一點。
老皇帝無奈搖頭笑了笑:“行了,甭給他找由頭了,朕瞧著他還是得叫老四管著,總不讀書也不是個法子,如今還好,往後長大了,可就太浮躁了些。”
康熙腦海中一閃而過老五的樣子,忍不住心中嘆一口氣。
胤祺性雖寬厚,到底卻被養的少了些底蘊。
而胤秘是他心尖子上的寶,斷不能再這般了。他玄燁的愛子,自是可以選擇做個閑散王爺的,只是那選擇權,他卻是要全須全尾的交到么子手裡,叫他自個兒選條出路。
這般籌謀著,直到張廷玉被內侍引進殿中,老皇帝才算是回過神來,重新與張中堂籌謀起田賦之事來。
今冬嚴寒,處處是大雪,山河冰封。
到了明年開春,怕是河南與江南之地,又要有一場避無可避的桃花汛了。
康熙頭疼著這些天下事,與張廷玉商議到了午後暖陽偏西,這才開口將人請了回去。
政務是忙不完的,老皇帝雖然身子大好,對用膳一事倒也沒有那般積極,主要還是為了么子。
冬日暖陽順著窗欞溜進去,打在地上形成處處光斑。
胤小秘已經先他阿瑪一步,坐在了清溪書屋內,閑不下來的晃動腳丫,等候康熙歸來。
老皇帝一進門,便被么子當頭撲了個滿懷,瞧見小兒子仰頭軟糯無害的笑顏,忍不住心頭一軟,口上卻帶著幾分打趣兒:“朕看你就只有用膳最積極,老四叫你念個書,你可曾讀過了?”
小團子聞言頓時成了委屈的小狗,聳拉著五官撒嬌:“汗阿瑪,您叫兒子一道用膳,怎麼竟說些叫人吃不下飯的話呢!”
康熙牽著他,淺笑著重新坐回八仙桌旁:“飯要吃,書也要讀。不過是先後問題罷了。來,先隨朕用膳。”
今日膳房特意照料了胤秘的口味,可小家夥卻有些沒精打採的,連叫嚷著要吃的栗子雞也只用了兩口,便轉頭去喝湯了。
康熙攏著眉,不贊同的看著他:“趙昌,給小阿哥多盛幾樣菜色,這麼著貓兒似得吃兩口,難怪會瘦,臉色也不好……”
老皇帝念念叨叨,門外頭魏珠打了簾子進來,神色略有些焦急,給趙昌遞著眼色。趙昌且得侍奉主子和小阿哥用膳,還未來得及示意他退下,康熙開了口:“外頭什麼事,慌慌張張的?”
他眼神一瞬不瞬落在小團子身上,也不知什麼時候分心瞅到的魏珠。
魏公公伏地:“萬歲爺,西花園來了兩個伺候小阿哥的,說是……阿哥的狗剛剛沒了。”
這話一出口,正喝湯的胤秘頓時撂了手中的碗,蹦下繡凳,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魏公公,二餅怎麼了,今晨還好好的啊。”
魏珠跪在地上不敢抬頭,硬著頭皮道:“具體的奴才也不知,只聽來報的小太監說,那狗……去之前四肢抽搐,倒在地上都失了神志,一陣一陣突的掙紮,受了驚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