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尋好脾氣的佟秀才,反倒在街角找了一個醉醺醺的劉童生,這人四十多歲卻連秀才也不曾考上,日日沉溺於酒水之中,幾乎沒有清醒的時候。
“不是什麼大事”。
看在十枚銅板的面子上,醉眼朦朧的劉童生隨意掃過一眼,“嗝,就是問之前嗝,寄到書房的信收到了沒?”
“對了,這裡頭還有一封信”。
即便喝醉了,劉童生也知道一壺酒和兩壺酒的區別,他矜持地抬起下巴,“你需得再予我十文錢”。
“不了,不了”,小忠子面色煞白地攥著還未拆開的那封信,“既是沒有大事,還是不要浪費銀錢了”。
“哎你這人怎麼說話的”,劉童生聽著十分不快活,“什麼叫浪費銀錢?我一個讀書人替你讀信······”
他還待教導兩句,叫這人知道什麼是禮義廉恥,卻見花錢的人走得飛快,片刻功夫已經走得老遠。
“呸”,劉童生啐了一口,“腌臢的閹奴”。
小忠子一路沿著牆角回了王府,躲在屋裡將小路子的信翻來覆去地看了又看。
這是他收到的第一封信,但小路子卻問之前的信。
他越想越覺得心驚膽顫——誰會攔主子的信?誰有那麼大的膽子敢攔主子的信!
小忠子默默地摩挲著信上的字跡,對照著劉童生的話將上頭每一個字都刻在心裡。
他讀了又讀,看了又看,確保一字不落,悄悄將信撕成了碎末,擔心白日點火引人注意,他就一點點地將紙嚼碎再咽進腹中。
只有一次機會。
他冷靜的想著,若是不能一次成功,必然會打草驚蛇,再無靠近主子爺的機會。
舌尖的墨味越來越濃,反而有種奇特的香味,小忠子喝下一碗涼茶,又藉著水面檢查唇齒,見並無墨色殘留方才起身拉出床側的一塊青磚。
這是他與小路子二人的寶庫。
有琉璃廠的鼻煙壺,有主子們打賞的碎銀子和銅板,從票號換回來的銀票,甚至還有片金葉子。
他挨個地摸過去,心中有些不捨。
太監們沒有子孫根,自然無法擁有子嗣,死後也無人供奉香火,銀子就是他們最重要的東西。
兩個小太監打算得很好,先攢錢將子孫根給贖回來,再攢錢買個小子丫頭的,以後也好養老。
但這個坎過不去,自然也就沒有以後。
小忠子咬著牙,將所有的金銀一股腦的塞進懷裡,又整理衣裳,見處處平日一般無二,才轉身去尋陳義。
這個新提上來的外管事最近的日子很是滋潤,壓在頭上的王仁沒了影蹤,蘇培盛又總吃掛落,只有他連升兩級,成了穿二寸底皂靴的大太監。
主子的看重就是風向標,院子裡的小太監們也削尖了腦袋往他這裡鑽,床底下的盒子裝得滿滿當當的,已經快要塞不下了。
陳義自得地摸著腰間新長出來的二寸肥膘,眼角又瞥見一個直奔他而來的小太監。
嗐,一天天的,真煩!
“陳爺爺”,小忠子是個嘴笨的,此刻卻強撐著模仿小路子的模樣,“最近這天兒太幹,這是我自個兒做的香膏,勞煩您幫我試試?”
“嘁”,陳義沒好氣的嗤笑一聲,“什麼勞什子香膏,娘們兮兮的,快拿遠些罷”。
不值錢的東西,也配往他面前送。
“您試試唄”,小忠子一面低聲下氣的哀求,一面開啟香膏的蓋子,“您瞧,可香可潤了”。
陳義不耐煩的打眼一瞧,只見幾張嶄新的銀票散發著淡淡的油墨香味,那味道勾魂奪魄,沁人心脾。
“喲,確實香”,陳義下意識的伸手,又拐了個彎將雙手背在身後。
一般的小太監送個五兩、十兩的,自然無需猶豫,但這種大手筆,還是得謹慎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