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都來了”,唐阮坐直身軀,挺直腰背,又去荷包中掏出一塊小小的銅鏡整理儀容。
最後一次旅途應該是開心的,充斥著歡笑的,能留下美好回憶的,而不是現在這樣,笑容帶著苦意,像是剛摘下來的小苦瓜。
四爺定定的看了一眼,掀開車簾,抬腿下車。
唐阮鬆了一口氣,對鏡調整笑容,自覺苦意消散,只有甜甜的笑臉方才掀開車簾。
她一眼便看見一個高大的男人身影。
先生沒有離開,見她出來,遞出自己的手掌。
——他在等她。
像是碳酸飲料的氣泡升騰,又像是在果醋裡泡過,心頭甜甜的又帶了點酸意,輕輕一碰就會發現一顆心已經酥軟至極,只勉強維持著原來的形態。
她握緊了男人的手。
身穿紅色袈裟的主持早就等在寶殿門口,見一個滿身貴氣的男人下車,便要上前行禮,卻見貴人又轉過身去盯著車簾。
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只見車簾被一雙素白纖細的手指掀開,而後是一張俏如桃花的臉,已經很好看了,但最吸引人的還是那雙靈動的眼睛,彷彿含著盈盈水光。
了華大師連忙低下頭,他入佛門已經三十二年七個月,而這個女子是他這些年裡見過最能牽動人心的。
“阿彌陀佛”,他行了個佛禮,“貴人大駕光臨,令鄙寺蓬蓽生輝”。
不僅這位渾身紫氣的男人滿身貴氣,便是這個據說是普通商戶出身的女子也大大方方的,滿身的氣派不亞名門世家的貴女。
“貴人們所來何事?”
“佛前不分貴賤”,四爺還了一禮,“今日只有還願之人”。
了華大師連忙避開身子,笑問道,“是哪位施主還願?”
唐阮奇怪地看了眼主持,先請願,才有還願,先生乃外地之人,還願之人不言而喻。
了華大師瞧見女子疑惑的眼神,卻只笑不語。
他之所以能在這座寺廟中長長久久的當著主持,全是因為自己從不會自作聰明。
這些久居上位的人只會用那些既聽話又能幹的人,甚至有時候,聽話還在排在能幹前頭。
了華大師此刻只當自己是個一推一動的木偶,從小童手中接過燈臺、燈燭,“這供燈又該如何寫?”
供在佛前的長明燈都是有主的,燈臺上都刻著供奉之人的名字,好叫佛祖能夠一眼瞧見。
唐家以前供過,是以唐阮還算了解,正打算出聲,卻突然被身邊人抓住了手掌。
“是我與夫人同來還願”,四爺道,“自然該寫我們夫婦二人”。
無論是第一次見面,還是當街相遇,又或是那份未送出去的賀禮,都是冥冥之中的緣分。
二人之間當是有著累世的緣分,才會兜兜轉轉依舊能碰見。
寬大的袖中,四爺將身側人的手掌握得更緊,“我單名禛字,這是我夫人唐氏”。
了華大師詫異抬眼,又更快的垂下眼簾,只用刻刀在燭臺上刻畫。
貴人竟然說這女子是他的夫人!
這可是供在佛前的供品,不可妄言的。
心中的想法越多,了華大師手中的刻刀就越穩,最後他收起刀,揚起滿臉親切的笑意。
他才不管那些俗世那些娶妻之事 ,反正只要貴人看重此人,以後這人便是廟中最貴的貴客。
他有預感,以後這寺廟能不能翻新,佛祖能不能重塑金身,甚至連自個兒能不能成為一代名僧,全都繫於當前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