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阮垂眸看著地上的斷手,那失去血色的蒼白手指上滿是烏黑的泥垢,那是鮮血混著汙泥成就出來的顏色。
空蕩的胃袋劇烈的收縮起來,像是被人握在手中死命的揉搓,空氣中彌漫著腐朽的味道,令她忍不住彎腰幹嘔了兩聲。
李三七擔憂的望過去,卻見唐軟已經起身,還朝他安撫的笑笑。
‘我沒事的’,她用眼神無聲的傳達著資訊。
李三七盯著地上那道長長的血跡,嬌養在家中的小姑娘以往連殺雞都不敢看,何況這樣慘烈的畫面。
“沒事就好”,他溫和的看向自己的小姑娘,同樣無聲安撫。
小路子瞧見了這場眉眼官司,但是他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揮手喊了兩個人過來。
強撐在椅子上的李三七被人抬著便走,只剩下唐阮被人從角門一把推了出去。
“姑娘且先走罷”,小忠子遞出一封信,可能是剛受了李三七的恩惠,他言語間還算客氣,“李大夫估計還有些日子才能回去”。
唐阮聽懂了他的暗示。
只是越是榮華富貴的人家,內裡的蠅營狗越是令人心驚,三七哥哥能應付那些嗎?
她忐忑問道,“大人,您知道李大夫什麼時候能回家嗎?”
“這可說不準”,小忠子眼角微微向下垂著,藏住裡頭所有的情緒,“許是一兩個月,便是一年半載也是有的”。
若是去京城,長年累月的替十三爺調理身子,自然是歸期不定的。
當然,若是惹了那愛新覺羅家貴人們的不痛快,一輩子回不來也是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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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那封平安信,唐阮回了小東街,猶豫徘徊半日,終是登上李家藥鋪的臺階。
遠遠的便有一個藥童認出了她的身影,返身進了藥鋪,片刻功夫,便有人引著她進了內室。
李父已經在等著了。
不等唐阮行禮見過,他已經伸手扶起,二人分主客坐下,又有小丫頭上了茶水點心。
唐阮舌根泛起苦意,這是待客之道,同樣也是在敲打她。
李父讓了三遍茶水,這才嘆道,“賢侄女,受苦了”。
阿阮是個好姑娘,又自小與三七青梅竹馬,本該是最好的兒媳人選,但慈家那老頭為老不尊,竟把主意打到了小姑娘的頭上。
李父又嘆,“你是個金鳳凰,合該享受富貴,是我們李家沒有福氣”。
唐阮瞬間就明瞭他話中的深意,本該流幹了眼淚,但眼底還是忍不住水汽氤氳,眨了眨眼,視線仍是模糊不清。
她深深的垂下頭顱,任由水滴落在青石磚的地面上,“李伯父客氣了”。
三七哥哥為她丟了半條命,如今更是身陷在看不清的漩渦之中,對她已仁至義盡,她不能再拖累他,拖累李家。
唐阮抬起頭,眼中一片清明,“李家很好,李三七也很好,是阿阮沒有這個福氣”。
“如今阿阮不日便要出嫁,日後自然謹遵婦則,不敢再與外人糾纏”。
李父沉默了片刻,眼前的小姑娘是他看著長大的,眼睛慣常是亮晶晶的,唇邊常常是笑著的,如今眼中卻無半分神采,唇角被沉重的生活壓得抬不起來。
他伸手摸進懷裡,“賢侄女出嫁,老夫自然不能吝嗇,這些……便與你添妝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