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城已經是將近晌午,街上熙熙攘攘,極盡繁華,街兩邊樓閣眾多,打眼望去竟然與京都無二。
久違的鄉音在耳邊響起,不遠處幾位嬌俏少女正抱著一束荷花嬉鬧。
這麼多年繃緊的心忽然鬆了下來,蘇幼儀笑著掀開車簾,觀望街道兩邊的鋪子。
不多時,來到蘇家老宅。
張伯抹了抹眼角的淚,上前開啟紅漆門銅掛環上的大鎖,緊接著用力推開,厚重高大的門板這些年已經僵住,左右強壯的家丁上前幫著一起推才勉強推開。
草木雜生,掩蓋住青石路,蘇幼儀淚如雨下,由桃溪扶著,撥開雜亂的植物,走了許久才來到正堂。
炎炎烈日下清風吹拂,有幾窩嗷嗷待哺的鳥兒在樹杈間、簷下嘰嘰喳喳叫著。
分明生機勃勃的景象,卻無比慘淡。
走入正堂,朝著父親往日常坐著的主位磕了三個頭,“父親,女兒回來了。”
張伯與桃溪更是在後頭泣不成聲。幾個人在老宅待了許久,直到下午才離開。
老宅太多年未曾住人,如今若想修葺也難以快速完成,所以蘇幼儀早早命張伯在姑蘇挑好了園子,只等她到了姑蘇便去立契書。
若是快的話,今夜便能住進蝶園了。
整理了儀容,留了一部分家丁在老宅守著,蘇幼儀重新戴上帷帽上了馬車。
張伯在馬車外道:“那東家說是今日上午忙,恐怕要下午才能來,只叫我們在雅間等著。小姐......您看?”
蘇幼儀倒是不在意這些,若是當真有事要忙,就算是遲到些也無妨,只要那東家信守承諾,乖乖把園子賣給她就好。
姑蘇雖然是她老家,但是離開十年,她在這邊早已沒了人脈,還是萬事小心、不惹事端才是上策。
如此想著,很快便來到了約定好的那間茶鋪,抬腳進去前,蘇幼儀抬頭看了一眼,只見精巧的烏木匾額上寫著瀟灑的三個字:飲茶去。
低下頭,她會心一笑,這間鋪子的主人倒是心思靈巧,有點意思。
雅間落座,茶博士走進來到屏風後頭烹茶,不過一刻鐘,清香氣飄飄散散撲面而來。
“不錯。”蘇幼儀端坐在窗下,嗅著茶香品鑒,這位茶博士技藝高超,水溫和火候掌握的恰到好處。
茶博士謝過,端茶來,聲音若山澗清泉悅耳:“姑娘懂茶。”
蘇幼儀並未摘下帷帽,只頷首笑道:“略懂一二。”
她接過茶盞,這才發現這位茶博士清瘦,骨節分明,青筋在手背盤布,面板很白。
倒是長了一雙很好看的手。
她忽然想起江遲序的手,他的手比這雙更有力,也更大一些,能牢牢捉住她兩只腳腕......
“咳。”驟然回神,蘇幼儀尷尬地咳了一聲,想哪去了......
她仍不摘帷帽,只撩開一角,漏出下巴品了一口茶。
“香氣高長,可惜今日無雨,不然香泉連珠沸,烹茶池亭中更美。”
茶博士爽朗一笑,“妙!今日雖然無雨,明日卻有,不知姑娘可否賞臉來品茶?”
蘇幼儀這才抬起頭仔細看這位茶博士,只見他站直了身子,個頭不矮,有些清瘦,一身象牙白的衣袍,若是不仔細看,只當是普通的一身白衣的茶博士。
可是此時仔細看去,只見象牙白的錦袍是月華錦所制,上是銀絲暗繡的玉蘭花,低調奢華,映得這人眉目清秀,疏眉朗目,一臉笑意。
正是昨日夜裡城郊客棧中匆匆瞥過一眼的那人。
蘇幼儀放下茶杯站起身,冷了臉色,“茶博士呢?”
桃溪連忙上前,護在蘇幼儀身邊。
那男子仍笑,隨意坐在她對面紫檀軟椅上,語氣慵懶:“我就是茶博士。”
蘇幼儀吩咐站在門口的張伯:“叫店主來!怎麼混進來外人了?”
張伯得令要去喊人,只聽那男人朗聲道:“我就是店主。”
說著,他隨口叫了路過門口的小廝道:“去備馬車,待會蘇姑娘還得去縣衙買定帖。”
定帖便是買宅子需要用到的文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