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電話,壓在心口多年的一塊石頭落下了,程瞰想其實並不像想象中的那麼難開口,即使還不知道再跟家裡聊這件事會有什麼樣的結果,但程瞰認為他始終做出了一個選擇。
在會場外面又站了幾分鐘,程瞰正準備去找莊理以及老鄉會的負責人說幾句話就打道回府,腿剛邁開,一抬頭看到從洗手間走出一個男生——不久前在enunter後巷遇到的那個問路的人。
對方似乎已經喝了很多酒,雙頰飄著緋紅,走路的姿勢搖搖晃晃,手裡握著電話低聲說:“劉濃,我好像喝多了,有點找不到路,怕直接睡在路邊,能不能麻煩你來接一下我?沒關系,我在xx酒店等你,你忙完再來。”
他真的暈了,眼神不好,一頭撞上了會場門口半人高的青花瓷瓶上,慌張扶住,然後大著舌頭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撞到你了……啊,不是人啊,那也對不起,沒,撞到花瓶了,嗯,麻煩你了,等你。”
程瞰目視他擺好花瓶,還安撫似的拍了拍瓶口,轉身進了老鄉會,微微覺得詫異,不會是老鄉?
程瞰跟在對方的屁股後面,左右一看,定位到他坐的位置,拔腿走過去在旁邊的空位坐下。
“這裡有人嗎?”程瞰問。
徐木寧聞聲抬起頭,大腦處理資訊的能力有點慢,好半天才說,“沒,沒人。”說完他又結結巴巴道:“我們,我們之前見過,不知道,不知道你有沒有印象?”
“嗯,在酒吧後面,”程瞰問服務員重新要了兩個幹淨的酒盅,滿上兩小盅古井貢酒,遞給他:“沒想到你也是安徽人?哪裡的?”
“徽,徽州。”徐木寧酒量淺,一般不會在外面喝酒,但今天老鄉會的幾個學長太熱情,他剛到十分鐘就被灌了小半瓶,這會兒腦子已經不行了,暈到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盯著酒盅看了很久才接。
“好巧,我也是。”程瞰和他碰了一下杯口,仰頭一口悶了,徐木寧覺得不喝不好,也跟著喝了下去。
白酒又辛又辣,燒得徐木寧本就酡紅的臉又紅了兩分。程瞰覺得有趣,看他皺著眉微微張著嘴喘氣,笑問:“酒量不好?”
“……嗯,是有點。”徐木寧乖乖回答,歪著頭盯著他的頭發,說:“你染這個顏色的頭發很好看。”
程瞰想起他之前說自己在發光,笑得更燦爛了。程瞰莫名生出了一絲想逗他的心,又給他倒了一盅酒:“怎麼?你喜歡男生?”
徐木寧愣了一下,沒接第二杯酒,蹙著眉不知道在想什麼,慢慢地搖著頭:“不,我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樣的人。”
“啊……”程瞰動作一頓,覺得這個人更有趣了,怎麼會有人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他剛想繼續問,莊理從旁邊殺出來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我說怎麼找不見你,”莊理搭上程瞰的肩膀,揚頭叫旁邊另外一個男生:“老林,程瞰這個逼在勾搭你學弟呢!”
被叫老林的人哈哈笑著跟過來,二話不說先拉著程瞰對吹了兩瓶啤酒,隨後打著酒嗝賤兮兮地問:“我聽說施楚哲給你戴綠帽子了?這麼勁爆的訊息你怎麼瞞著我吶!來來來,先跟我坦白坦白,我要吃完整的瓜!”
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程瞰瞥了眼嘴上沒把門的莊理,一挑眉,開了瓶新的古井貢,對著老林示意:“說也不是不行,你把這瓶酒喝了沒倒我就告訴你。”
“你小子我還不知道,不能光我喝吧,你要是喝了這瓶酒沒倒我就放過你。”
最後兩人一來一回,反而把一瓶酒分了個精光。
程瞰推了下老林,說:“你跟莊理找別人喝去,我在這裡醒醒酒,真不行了。”
老林一笑,放過他:“你也有今天,行行行,”他像是才想起徐木寧似的:“這是我直系小學弟,你幫我招待他哈。”
待老林和莊理到旁邊找別的人繼續拼酒,程瞰的視線才回到徐木寧身上。他們喝酒的時候他也不插話,安靜地坐著,表情木木的,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
大概是程瞰盯著他看了太久,徐木寧的反射弧繞了一大圈後才問:“學長,你看著不太高興。”
關於施楚哲的事程瞰其實不願意多說,自以為將情緒隱藏得很好,沒想到被呆頭呆腦的徐木寧看出來了,程瞰微微怔愣,隨後說:“沒事,碰到個傻逼。”
程瞰的不開心更多源於跟家庭,跟自己的矛盾,感情只佔了其中一小部分,他無意繼續這個話題,看徐木寧像是不能再喝酒了,就到了一杯清水給他。
“還沒問你叫什麼名字?”
“徐木寧。”
徐木寧打了個酒嗝,眼睛被酒氣燻得冒出一點淚花:“樹木的木,寧靜的寧,你呢?”
程瞰玩笑道:“我叫程瞰,看笑話的看。”
“……真的嗎?”徐木寧努力想從程瞰的表情判斷他是認真的還是在看玩笑,這樣的認真落在程瞰的眼裡,讓他的心突然沒有由來的放鬆。
不再逗他,程瞰解釋:“騙你的,是一個筆劃超多的字,手給我。”
徐木寧處理資訊的速度如同放了多年的臺式電腦,好一會兒才慢悠悠遞出自己的左手,程瞰牽起他的手,用食指在他的手心裡一筆一劃寫下一個“瞰”字。
“鳥瞰的瞰,目字旁,勇敢的敢,”每寫一筆程瞰跟著解釋,“因為我爺爺,曾經希望我成為一個有目標又勇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