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這種眼神,當年她知道那件事後,就是用這種眼神看著自己,若不是自己最終成了九五至尊,這種眼神恐怕要承受一輩子。
這些年人前做戲,讓他險些忘了,其實皇後從來都是如此!她從來都看不起自己這個丈夫。
這種不屑中帶著嘲諷的眼神,讓他彷彿又回到了曾經要看人臉色,委曲求全的日子。
羞憤不堪的情緒撲面而來,將他的理智瞬間摧毀。
皇帝的拳頭死死地捏著,氣血上湧,喉頭似乎嘗到了一絲腥甜的味道,然而下一瞬,他突然釋懷了,背靠龍椅,開口冷笑道:“說起來,這麼多年朕還沒謝謝你,替朕將安樂撫養成人。”
皇後面不改色,然而掩在袍子下的拳頭卻死死地捏著,良久她語帶譏諷,開口道:“這麼多年不敢立太子,你是怕當年的事重演吧?呵……弒父殺兄,蕭允禎你可比你父兄狠多了!”
“你!”皇上臉色巨變,不可置信地看著皇後。
皇帝還想要說點什麼反擊,可是對方已經甩袖離去,全然不顧身後之人。
皇後一路疾行回到自己寢殿,殿門關上她才露出了從未有過的脆弱情緒,跳動的光線將她整個人包裹起來,那些不忍回想的畫面一一浮現,痛苦的情緒就像萬千蟲蟻,啃食著她的骨血,她死死忍住,不讓自己哭出聲響,連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回憶的苦楚讓她再也無力支撐,身體軟軟地順著殿門滑下,和眼角的淚一樣,最終落在冰冷的地面,在黑夜中消逝。
良久,她才重新整理好情緒,起身坐到梳妝臺前。
修長的玉手輕輕拉開精緻的抽屜,裡面放了一支看上去極為普通,甚至還有些醜陋的木簪,她將木簪輕輕拿了出來,手指在抽屜邊緣一按,咔噠一聲,是機關松動的聲音,翹起的隔板被她拿出,那底下,是一塊玄鐵令牌,上頭印著一隻展翅翺翔的鷹。
這梳妝臺,是她當年出嫁的嫁妝中最不起眼的一件,可對她而言,卻是最貴重的一件。她出宮的次數不多,但只要是出宮幾天,她必然會把這個梳妝臺帶在身邊,對她而言已經是一種精神寄託。
“明葉!”皇後突然開口傳人。
“奴婢在!”明葉從幾步開外的廊廳匆匆上前,卻不敢推門。
“進來!”皇後淡淡下令。
明葉這才敢推門進來,剛一踏入,她便看到了皇後手上的令牌,臉色一變,眼裡是止不住的震驚。
“你去找鐵鷹!”說著便把令牌遞了出去。
明葉想要阻止,可話還沒說出口,便被皇後冷冷的眼神堵住了話頭,只聽見她不帶一絲感情的說道,“你若不從,便自行了斷吧。”說完扔出一把匕首到她腳邊。
“叮當”一聲,將明葉想要開口的勇氣打得稀碎。
大概是太多年沒見到皇後這個樣子,明葉一時覺得陌生。
可其實,那些溫婉,那些賢良才是她的偽裝,這些年她裝得太好了,竟連一起長大的明葉都忘記了,這個對人冷冰冰的,時常不給人留後路的,才是她本來的樣子。
鐵鷹是逆相林玄清在朝時培養的一匹死侍,也是當年林玄清留給相府千金唯一的護身符,兜兜轉轉,鐵鷹令牌竟然到了皇後手裡。
這些年皇後從未想過要動這個力量。可是,知情人都明白,只要鐵鷹一出,必將引起朝堂震蕩,當年的事,本就是潦草收場經不起推敲,如今再次浮出水面,不知又要多少人丟了腦袋。
明葉接過鐵鷹令離去。
皇後摩挲著手上的玉戒,對著虛空喃喃道,“放心,我不會讓悅兒出事的,總要救下一個的,總能救下的……”眼裡不知何時滿是淚水。
東京城某村落
昏暗的小木屋內,一個消瘦的身影躺在門板上,臉色慘白,若不細看胸口微弱的起伏,與死人無異。
屋內的藥爐“咕嘟咕嘟”地煮著藥,藥香溢滿整個屋子。一旁的藥櫃前有人正在對著藥方抓藥,嘴裡還念念有詞,生怕弄錯了方子。
突然,門板上躺著的人囈語起來,似乎在叫著誰的名字,十分急切不安,她的右手因為受傷被固定住,動彈不得,左手不停揮舞著,像是要把什麼東西驅散。
抓藥的人見狀,忙放下手裡的活計,上前檢視,可躺著的人並沒有要醒來的意思,她似乎被夢裡的景象困住了,精神無法逃脫,一時出不來。
過了好一會兒,躺著的人才安靜下來,她的腦門上沁出了細密的汗珠,肩膀處的紗布又滲出血來。抓藥的人用手一探她的腦門,“好燙!又燒起來了!”
於是趕緊用濕毛巾給她敷到額頭上降溫。
轉身從一旁的藥爐上倒了一碗藥,微微吹涼,正打算給人喂藥,抬頭一看,“怎麼還哭了?”
只見一滴清淚順著沈俱懷的臉頰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