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布瑞娜!你應該這樣用刀叉。”
多年後,當我端坐在泊翠莊園沉穩寬大的餐桌旁,彷彿仍舊能聽到劉若飛那刺耳的聲音。那時候,在北緯18°的南島,我第一次入住五星級酒店。
她總是領著我去吃早餐,豐滿的身材總是緊緊裹在一件香奈兒風格的連衣裙裡,脖子裡的珠串發出叮鈴啷的聲響,一雙銳利的眼睛在乾草叉一般的假睫毛下犀利而挑剔地望著我。
第一次在這種裝潢得富麗堂皇的酒店餐廳吃自助餐,我的腦子裡還在琢磨著方才看到的烤麵包機的用法。外面的溫度能烤熟雞蛋,餐廳冷氣卻足以讓侍者們仍舊穿著雪白的襯衣打著黑色領結走來走去而遊刃有餘。
我擠出笑容,裝作對她的挑剔毫不在意。放下那隻難對付的雞翅,一手拿起勺子向嘴巴里“鏟”著細碎的炒飯。
“抱歉,能不能給我來一雙筷子?”我把餐具放在餐盤上,拘謹地對路過的侍者說。
劉若飛,不,劉,此時正優雅地將脊背挺得筆直,用刀叉優雅地解剖著碟子裡的水煮蝦。她盤子裡的食物很少,紅紅綠綠搭配得非常美觀。
我用筷子飛快地扒拉著碟子裡的食物——炒飯、涼拌菜、幾根醬菜。一根醬鴨翅在碟子角落彷彿在向我招手,偷偷瞟她一眼,我用手捏起來,放進嘴巴里,小心地啃著。
“親愛的,你能不能別這樣。雖然現在不是用餐高峰,可你這樣子萬一被熟人看到,真的很丟臉。”
“這樣吃鴨翅很好吃嘛。”我尷尬地笑笑,“姐,我今天能不能不去,我……我暈船。”昨晚那幕浮上心頭,我小聲對她央求道。
劉若飛是我的同學,現在是暑期,她告訴我有個絕好的掙錢機會,還可以報銷往來南島的機票,我就毫不猶豫地來了。
可是昨天晚上——想起昨天晚上在ktv被人硬逼著喝酒那一幕,我揉了揉難受的腦袋,心中的後悔如潮洶湧。果然快錢都是不好掙的啊!
“tx的王總、東方集團的李總,這些都是什麼人?”劉若飛戴著誇張戒指的手停止了操作,“你平時在圖書館、大街上,嗯,還有那個打工的小超市,能遇到這種人物嗎?他們一開心就能給你個實習機會——那些985、211畢業生擠破頭都想爭取到的實習機會。”她握住叉子的末端在桌面上輕敲,彷彿下一秒就能朝我發射魔法光焰。
“昨天你表現很好。王總還誇你來著,說第一次見到酒量這麼好的女孩子。”她語調誇張地說,我看到她牙齒上擦到的一點紅色唇膏。
因為心情很糟糕,這次我裝作沒看到的樣子,垂下了眼睛。
“現在大學生滿街都是,有什麼稀罕的呀。你不要以為學個師範專業真的要禁絕七情六慾、為人師表吧——我小時候到老師家送禮都要排隊了。大學也是小社會啊,要儘早接觸社會、瞭解社會啊!不要端著,好嗎?”說到最後一句她的聲音漸漸柔和起來。
說是早飯,其實已經接近了10點,餐廳的人不多,只有零星的幾位。但我還是覺得她的聲音太過刺耳,餘光掃到遠處一個拿著英文報紙的外國男人,正在朝我們看過來。
“嗯嗯,好的,你別說了,我聽你的。”我拉拉她的手妥協道。
小型遊艇泊在碼頭上,在正午熱帶陽光的照耀下泛著瑩白的光。
“夜遊神”號幾個大字映入眼簾,閃閃發光。幾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士正站在甲板上向我們揮手,他們都穿著隨意的休閒衫和大短褲。
“王總、李總,哎呀,郝總也來啦!”
端一端寬闊帽簷下的黑色墨鏡,踮起腳尖,喜笑顏開地朝他們打著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