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楷連忙避開了向潯的眼神,“你也別自作多情,這不是打撲克輸了你十把,最後三天休假一共是九頓飯,加上今天,我也就無債一身輕了。”
“就為了這事兒?”,向潯才不相信何楷會為著這麼點雞毛蒜皮專門跑一趟。
何楷清了清嗓子,“那個……是有個小事。”
向潯撇嘴道:“何隊長都紆尊降貴當起外賣小哥了,會是小事?”
何楷煞有介事的說道:“跟你我也不整那些虛頭巴腦的了,奚老之前不是答應要給市博物館捐贈一部分古籍善本嘛,我舅把這前後護送交接的活安排給特勤支隊了,我也是怕出差錯,就想找個懂行的人幫著照看點。”
向潯以前也參與過幾次藏家捐贈文物的事,護送全程都會有市博物館的人跟著,哪會用到向潯這麼個沒名沒分的外人來照看。
向潯懶得戳破何楷那點小心思,“回頭你把奚老要捐贈的古籍善本名錄給我發一份。”
何楷得了向潯的允準立時比了個ok的手勢,“那行,你吃完就趕快去弄那張破地契吧,我先回去了,隊裡還不少事呢。”
“哎……你這人!”,向潯這會兒恨不得把手裡的絲絨蛋糕全糊到何楷臉上。
何楷心願得償,直接邁步上車溜之大吉。
向潯望著消失在林蔭道盡頭的黑色越野車,指腹無意識摩挲著燉盅上稍顯粗糙的紋理,倒跟何楷掌心的薄繭有幾分相似,一樣帶著絲絲入扣的溫情。
裝裱室畢竟是借來的,向潯不方便帶著吃的東西進去,好在下午的陽光正豔,向潯索性就坐在長椅上享受這一刻的靜謐。
還記得本科那會兒老師在課上說過一句“所謂書畫修複就是在幹濕之間找到一種平衡”,此刻回想起來,人生又何嘗不是一種不斷找尋平衡的修行,在發自內心的敬畏與剋制之中,將過去、現在與未來聯系在一起。
《考工記》所言:天有時,地有氣,材有美,工有巧……
人生這場修行,本就是天時、地利、人心交織的藝術,就像人們在博物館凝視著展櫃當中的文物,看到的不僅是匠人的技藝,更是時間與生命在這一刻穿越時空的共振。真正的修複不是消除歲月的痕跡,而是讓歷史活在當下,人生的智慧亦在於此,以修複者的眼光看待自己的生命,在裂痕中培育珍珠,讓每一次破碎都成為重生的契機。
“潯哥——”
一聲熟悉的輕喚將向潯從過往的回憶中拉了回來,轉過頭看到張天碩由遠及近。
“你怎麼……”,向潯話說到一半就看到傳媒學院充滿現代感的玻璃幕牆在美術學院滿是油畫質感的教學樓身後高聳矗立。
張天碩大概也沒想到能在這遇到向潯,便先說道:“我剛考完最後一科,隨便走走透透氣。”
“都考完啦,那可要好好恭喜你!”,向潯舉起了手裡的絲絨蛋糕。
張天碩也沒客氣,直接坐在了向潯身邊,剛咬了一口蛋糕便眼前一亮,“這蛋糕真不錯,學校裡的?”
“不是,外賣!”,向潯不自覺的勾了勾嘴角,
張天碩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也沒懷疑太多,轉而問道:“潯哥,你怎麼在這?”
向潯道:“我昨天整理何教授之前的研究資料,收拾出來一張西夏時期的地契,一時技癢就像給它裱一下。”
張天碩也想起向潯之前的大學專業,頓時來了興趣,“能帶我看看嗎?”
向潯點了點頭,“當然可以。”
張天碩從小見過的各種書法畫卷不少,但現場的修複裝裱還是第一次,尤其是看著向潯嫻熟從容的把那張濕漉漉的地契翻面、補缺、上漿、託命紙,到最後貼牆定型,此刻他看到了一個全然不同的向潯,沒有舞臺上的明豔耀眼,也沒有鑒別古董時的圓滑謹慎,只是在做著一件並沒有多起眼的事情,卻可以這般一絲不茍,每個細微的動作都是那樣的專注動人……
“這就成了?”,張天碩試探著問。
向潯仔細檢查著託裱後的細節,確認沒問題之後才長舒了一口氣,“成了,等最後幹透就可以取下來了。”,說罷又想拿出手機給何教授拍張照片過去。
“我來拍吧,潯哥,你也站過去。”,張天碩也掏出手機,在鏡頭裡調整著角度構圖,可焦點卻始終落在向潯那張如花般明豔的笑靨上,而定格的一瞬不僅是拍了一張照片,更是把向潯自此印刻在了自己的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