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那些書看了才不到三分之一,到何教授面前都用不上三個問題就得露餡兒,向潯越想越心有餘悸,偏偏他還不能不去,更不敢不去。
方煦陽也是很少看到向潯這麼左右為難,大概就跟自己小時候考試不及格,還不得不拿著卷子找家長簽字的心情差不太多,那是一場無法逃避的審判,心裡既有對虛度光陰的懊悔,也有對未知責罰的恐懼。
作為資深過來人,方煦陽笑嘻嘻的說道:“沒事兒,大不了就承認了唄,反正何教授就你這麼一個學生,怎麼樣也不會逐你出師門的,你再多說點好聽的,這個你不是最擅長了嗎,實在不行你就都往我身上推,我臉皮厚,不怕的。”
向潯幹笑了兩聲,“我覺得臉皮厚和不要臉之間還是有區別的。”
“這都不重要,你要是實在張不開嘴,我陪你過去一趟也行。”,方煦陽大包大攬的拍了拍胸口,恨不得把‘我很講義氣’這幾個字刻在腦門兒上,讓所有人都能看見。
向潯連忙按住了這個顯眼包,“打住!何教授血壓不好,你可別再過去刺激他老人家了,就讓我一個人去面對這場狂風暴雨吧,要是晚上我沒聯系你,大機率就是被何教授留下啃書了,所以你千萬別給我打電話,也別給我發訊息,記住了嗎!”
方煦陽比了個ok的手勢,然後特別討嫌的說了一句,“祝你一切順利!”
向潯腳步匆匆的趕到教師公寓,敲門之前還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看起來盡量不是那麼的心虛。
開門的照例是梁教授,只是這一次沒有了往日裡的熱情親切,僵硬疏遠的就像是個陌生人。
何教授正襟坐在客廳裡,一臉的嚴肅凝重,家裡的氣氛也是異乎尋常的壓抑,弄得跟三堂會審一樣。
向潯一時間搞不清楚狀況,只能躡手躡腳的走了過去,小心試探著問道:“何老師……您這是……”
何教授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喘著粗氣。
向潯又看向一旁的梁教授,見她也是沉默不語,向潯的心立時便懸了起來,偏偏今天何楷還不在家裡,連個能幫著打掩護的人都沒有,那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向潯……”,何教授過了許久終於開口。
向潯不由得一凜,被直呼全名的恐懼瞬間席捲全身。
何教授像是在極力剋制著什麼,眼神之中滿是不解與惋惜,“你跟我說實話,你考我的研究生到底是為了什麼。”
向潯的第一反應是何楷,但又覺得不對勁,何楷明明早就察覺自己另有所圖,之前都沒透露過半個字,如今局面大好就更沒有理由拆臺才對。
“是誰跟您說的?”,向潯的神情也鄭重起來。
何教授道:“你別管這個,我就問你,你廢了這麼大勁考我的研究生,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向潯一時間陷入沉默,在這個局裡他對誰都可以吐露實情,無非是時間早晚而已,唯獨面對何教授,向潯實在不知道該怎麼為自己辯解,或許根本就無從辯解。
何教授見向潯遲遲沒有回應,索性直接說道:“是不是就只為了促成嘉熙藝投和恆泰地産的商業合作!回答我!”
“老何,你別激動,好好問,小向說定也有不得已的地方。”,梁教授連忙勸慰著,自從上次何教授被氣的住院,她就一直很擔心老伴兒的身體。
向潯心知避無可避,想來何教授該知道的也都已經知道了,自己就算是有舌燦蓮花之能,今天這場面也是糊弄不過去了,只能應了一聲“是”。
何教授猛地站起身,“那成立工作室,辦文化展也都是你計劃的造勢?”
“是”,向潯繼續硬著頭皮答應。
何教授頓覺痛心疾首,“向潯啊,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向潯無言以對,只能把頭埋得很低,恨不得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然後……然後你……”,何教授反複斟酌著措辭,盡可能的委婉道:“還跟那個叫方煦陽的不清不楚,現在還同居了,也是為了這件事?”
何教授越說越生氣,猛地一拍桌子,“向潯,人活一世,做什麼事都要有底線,因為底線不僅是個人的道德準則,也是社會秩序的基石,像你這麼不擇手段,早晚是要禍及自身的啊……”
向潯的臉上白一陣紅一陣,怕是連地縫都已經不夠容身了,只有一頭紮進進灼熱的巖漿裡才能把他汙濁的靈魂與肉體蕩滌幹淨。
“向潯啊向潯,踏踏實實的做學問不好嗎?為什麼要去摻和這些亂七八糟的事,甚至還要把自己給搭進去……”,何教授一個氣不過直接站了起來,指著向潯喋喋不休的教訓,越說越激動,聲音也越來大。
向潯根本沒法反駁,甚至連插句話的勇氣都沒有,直到何教授頗為心疼的說了一句,“我知道你從小到大不容易……”,然後何教授的聲音便戛然而止,向潯一個沒反應過來,結果抬頭就看到何教授一陣搖晃,面部劇烈的扭曲,想要伸手扶額可兩隻手卻完全不聽使喚般的胡亂抓撓著……
向潯完全沒有應對過這種情況,大腦更是宕機一般的完全空白了,直到梁教授撕心裂肺的一聲“老何——”,向潯才算是回過神來,看著眼前的慌亂局面,僅存的理智提醒著他,現在需要盡快叫一輛救護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