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顧相如已經開始面露兇樣,莫子佔沒有興趣和他磨蹭太久,單刀直入道:“仲呂仙君,你我皆在象中。”
顧相如一愣:“這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莫子佔快速反問,“你看這附近還有別人嗎”
確實沒有別人,顧相如直到這一刻才晃神意識到,平日裡總是吵吵鬧鬧的堂學,此刻居然安靜得嚇人。
沒有乖乖在低頭畫圖的好孩子,也沒有偷摸著說小話的壞孩子,整座十方神宗,此刻居然只剩下了他們三人。
冷汗自顧相如的額頭流了下來,諸多異狀皆在眼前,他卻完全沒有察覺。
甚至想不起來自己到底為何剛剛要待在那裡發呆,確實只能用被囚入假象可以解釋:“這象是何人弄的,是為了什麼?”
“這就要問你的好師弟了。”
要解釋清楚這件事對於莫子佔來說沒什麼困難,反正人也躺在這裡,就是一個活生生的實證。
莫子佔看著顧相如一副慘淡頹敗的神色,道:“我有時會覺得,仲呂仙君和司徒摘英你們這兩位大師兄還挺像的。”
心裡都有一位放不下的師弟,雖然具體的情感有所不同,面對自己是師弟的時候,也是一樣的痴傻。
“但你倆這兩位師弟可就大為不同了。”
要莫子佔來說,溫以凡和司徒摘英的師弟虞則,正正對應了許聽瀾先前留在神說上的那句判語。
「登通易,下墮難」
莫子佔先前在長鳴劍山住過一陣子,那個時候,正是莫子佔被心魔折磨得最為厲害的時候,而那位司徒摘英,雖然看上去吊兒郎當的,但人卻出乎意料的十分心細。
他察覺到了莫子佔的異樣,就把莫子佔強行帶去了一個地方,說是想給他散散心,結果帶他去的地方,是座墳。
準確來說,是個周圍種滿將離草[1]的墳。
因為從前代飛疊目擊過司徒摘英不惜往日情誼,大義滅親,親手誅殺其師弟虞則,以此來成就自己的無情劍道,所以她對這人的印象很壞,並嘴上沒少唸叨些壞話,哪怕在莫子佔面前都不例外。
這導致莫子佔哪怕一點都不感興趣,也還是對這事瞭解得清楚。
代飛疊說司徒摘英“假作深情”,可在莫子佔這位裝慣樣子的人看來,司徒摘英的哀慟,沒有哪怕一絲的作假。
明明前一刻還在吊兒郎當地跟人扯著張笑臉,可在靠近那一座墳塋的瞬間,司徒摘英整個人都靜了下來,變得小心謹慎,連個花瓣都怕被碰掉。
某個被傳說難得修成無情劍道的小劍仙,從來就沒能放下過他的師弟。
道昌一千三百零一年,魔君徒谷潛入永古上鎮,讓一大戶人家裡的人自相殘殺,造就了他的那一幅《禽鳴古院樂遊圖》。
很少人知道,那大戶人家,正是虞則凡間的家。
當初虞則為了護住長鳴劍山下的百姓,得罪了徒谷,最終雖然護住了,但他自己也被徒谷挑斷了全身的經脈。
也是因此,司徒摘英才會重新拜訪十方神宗,好為虞則尋得治癒之法。
可是,和莫子佔這種自己弄出來的傷很不一樣,魔君的手段何其狠辣,就連宣心也說,長久養下去,虞則也僅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恢複過來。
雖說司徒摘英為此事很是上心,但其實虞則一開始對這事也沒什麼感覺,還開著玩笑說:“我現在成廢物了,師兄你以後可得一直護著我,我賴定你了。”
賴就賴吧,司徒摘英恨不得師弟能一直賴著他。
可徒谷卻趁著虞則尚未恢複,當著虞則的面,在永古上鎮來了這麼一出。
家中罹難,可虞則人卻被廢了,他什麼都做不了,只能跪在一片血泊裡,一遍一遍地對著那些身首異處的家人磕頭,等司徒摘英找到他的時候,他額頭已經徹底破了,皮肉爛在一塊,人發著低燒,看起來奄奄一息。
修者要絕親緣,不僅是因為大多人承受不住那親人離世的苦痛,還因為那些身為凡人的至親,會成為修者的軟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