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僅憑這玩意想要取帝鳩的性命,其實不太可能,眼下若是予以殺招,魔君被逼到絕處時的反撲並不是現在的莫子佔能應對的。
不過,想做的從來不僅僅是取它性命那麼輕巧。
莫子佔含笑向前邁了步。以往在大荒,他只要面對帝鳩,心裡有的就只會是無止境的害怕,害怕地全身的肌肉都會為之收緊,想要逃避危險的本能會讓他下意識地往後縮。
所以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向帝鳩靠近。
帝鳩在警惕著他,這種警惕透露著隱晦的驚懼。
它在嘗試暗自逼出那枚化入它體內的毒蠱,卻發現要想在短時間內將這毒蠱除去,極有可能會燒傷它的魔脈。它無法預想到現在的莫子佔下一步會做什麼,所以它在猶豫,失控感讓它感到焦急。
莫子佔從來只在他面對許聽瀾時見過這樣的神情,哪怕帝鳩本身醜陋不堪,但顯現這樣的神情時,著實能讓他心情愉悅。
“我知道您想要回魂石。”狐貍再一次開口。
迎著這愈顯詭異的話音,莫子佔的靴子踏在青磚上,月光落在他的身後似乎變得格外黏稠,膠著帝鳩全身的筋骨。
“我可以給您的。”
說著他就真的將那顆滿是燒痕的魂石給託了出來。不過一個多月的功夫,一道道主裂痕的外緣多出了數不清的細小裂紋,不難看出,假以時日,其內裡的這團火就要徹底將其燒盡。
莫子佔臉上展露出極其天真的笑容,宛若孩童在分享他珍貴的玩具。
偏偏他並非當真是孩童。
身為魔君的帝鳩卻在這一刻極其稀罕地感受到了何為毛骨悚然,分明是師徒,但莫子占身上全無許聽瀾那種磊落的威壓,反倒像極了活在陰溝裡的魔物,陰險毒辣,用上最為極端的方式,以欣賞手下獵物被折磨的慘狀為樂,不存哪怕一絲的憐憫抑或慈悲。
而帝鳩很清楚,這一切是它親手造就的,可它現在卻顧不得為此而驕傲。
帝鳩身上的褐羽在輕顫,魔脈在皮表下發燙。它顧不上毒蠱對它的傷害,只想著要沖破這重束縛,無論如何,它都必須先把莫子佔給殺了,好奪回它的魂石。
魂石上有的許聽瀾留下的餘焰,它觸碰不得,它需要將莫子佔
事實上它也成功了。帝鳩破開了竺以妖丹的控制,毒爪的尖刺點在莫子佔的心口處,再往前一寸,就能徹底刺入這人的心脈。可就在這一刻,城中的霧色霎時變得極其濃稠,遮擋住了它的眼輪,讓它徹底撲了個空。
那被帝鳩刺中的心口很快就滲出了血,而與此同時,莫子佔掩藏在袖下的雙臂也在不停地往下滴血,與他先前在地上所留的血跡糅合。
他渾身都在不自覺地顫抖,唇色蒼白,可他臉上的笑意卻更濃了。
任何提前佈下的術法都有被帝鳩察覺的可能,但在它腳下驀然生出的陣脈就不同了。
雲璃城的青石磚地泛出濕潤的光澤,仔細看去,不知從何時起,磚縫裡多出了許多依循著一定的規律不斷往上生長的枝條。
它們在以自身的根莖作為脈絡,構建出極其複雜的陣脈來。
萬物皆有靈,正如當初許聽瀾和他說的那樣,哪怕是要改逆花草等微小生靈的生長,也僅有無定枝這等罕見的神物能做到。
長空修的是正心道,雖說許聽瀾早已將無定枝與它的心脈相融,但它百年間不曾妄動分毫,將無定枝溫養得通體碧透,盈滿乙木靈氣,故而要其在短時間內催生出如此大片草木,倒也並非是痴人說夢
無定枝催生出的靈植纏繞在帝鳩腳下,其周圍浮現出深淺不一的暗紅斑紋,在月光下蠕動,如同一大片活過來的血痂,一步步向上蠶食,將帝鳩的整個魔軀都包裹。
陣成了。
等帝鳩再度能看清事物時,周圍已然變成了一面面倒映出它本相的鏡子。
它的本相是一隻殘破的珠頸斑鳩,卻被剪了一隻翼,因此無論如何撲騰都無法飛起。這個讓它極其厭惡的弱小模樣將它徹底圈禁在眼下這一小片空間裡。
“只有一個條件,您得破了我的陣。”狐貍的聲音在虛空中響起。
合著這一聲,正對帝鳩的那面鏡子忽然扭曲成了一個人影。
那人英姿挺拔恰似武神,本該端肅的面容卻浮著層青玉般的冷色,眉弓下那雙異色瞳孔正流轉著詭譎暗芒,全身都縈繞著令人不安的邪氣。
是它記憶中痴行的模樣。
如同莫子佔料想的那般,這分明是它費盡心思都想複生的惡神,可它的神色卻猶如看見了最為令其驚懼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