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啊,”莫子欽悽慘道,“可能單純是因為只想成仙,不想修吧。”
畢竟“修”是個極其磨人的過程,自小富貴,從未吃過苦的姜大少爺怎可能願意到偏僻小山裡住去。
而且去小仙門對於姜大少爺來說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他極有可能要跟那群他最是瞧不起的賤民成為師兄弟,這他怎麼可能受得了?
“……嘖。”金多寶最後只憤懣地落下這麼一聲。
「弟知真相怒難平,誓報高門血海仇。舊識田礦同遭劫,共謀雪恨意悠悠」
畫面一散,又重新聚起了一開始那小弟的模樣,他身旁聚了不少影子,有男有女,統共十餘人,從唱詞判斷多半是他的舊識,且根據零碎的畫面,有田地被強賣的;有親人從礦業被山岩砸死的……反正多少與姜家有點仇怨。
「古道熱腸俠義心,不忍玩伴苦難深。扮鬼索命計已定,魂飛魄散姜郎惶」
後來又跑進來了一個人影,倒是沒說他與姜家有何仇怨,只握著拳,聽了兒時玩伴的慘遇後,就提出了一個扮成鬼魅索命的辦法。由那人起頭,帶著其他人一塊把姜府鬧得雞犬不寧。
「奈何凡人如螻蟻,難抵神使撫手幫。高門惡行終得掩,天網恢恢乃空談」
可好景不長,那道鹿影再度出現,看上去宛若仙靈,卻一下將那些興高采烈正想慶祝的小人都給揮倒在地,唯有那個義氣為玩伴出頭的青年還站著。
「慈貌之下實鬼魅,尊崇之下是蒼涼。惡者逍遙天地間,善惡輪回是笑話」
可他的處境算不得有多好,踩著妖皮詞的最後一句,他被縫上了畫皮鸚的臉皮,被晾在高臺上,擺弄出滑稽的姿勢,直到字蟲被燃燒殆盡,留下一片空茫。
「剛強易折理難違,窮善扭曲成惡章。回首望作繭自縛,魂斷夢散各一方」
這一句並未出現在任何妖皮上,倒是那高臺青年說過,聽得讓莫子佔很是不舒服,甚至感到一絲目眩,眼前閃過字蟲聚起的鹿角影。
那個形狀,那個距離,不知為何,竟讓莫子佔感到熟悉,以及一絲害怕。
這種感覺太奇怪了,他下意識摸了摸袖中的十七,才稍稍感到心安。努力使自己的思緒平靜下來,他開口道:“按這位莫兄先前的說法,姜家這側室是在那所謂的上神使者到不周城才娶的,這事恐怕沒有太多巧合可言……”
是特地挑的這些人下手?他們身上……能有什麼特別之處?
“事已成定局,巧不巧合都一樣,”與洛落同行的其中一位修士打斷道,“既然知道是字蟲蠱在作祟,那這些人都還有救,琢磨太多還不如趕緊救人。”
說著,他們幾人都湊到那幾個青年跟前,二話不說就抬手施法。
莫子佔不擅長醫方,有金多寶和其他兩位風雨坊的修士在,他就也沒上前去幫倒忙。看著他們嫻熟地祛蠱,心底的疑惑更甚。
字蟲蠱從出現到消失,除了讓他們知曉那惡心人的故事,以及提供給他們救治的思路外,再沒起其他效用。大費周折安排這一出,未免太過得不償失了一些。
難不成是在拖延時間,掩蓋其他東西……
莫子佔轉身,快步回到擺放妖皮的地方,忍著不適仔細瞧去,道:“妖皮上的血線有點太規律了。”
妖皮上的血線脈絡交錯,失去了覆蓋在其上字蟲蠱後,變得更為清晰鮮明。每一張都像是某道古樸陣法的部分,可哪怕組合起來,也還是有著明顯的殘缺,很難叫人辨析清楚具體靈脈。
“西北、北、東北、東、東南、南、西南、西八正,再加上中……少了一方。”莫子佔兀自念道。
“什麼少了一方?”剛把其中一青年安置好的金多寶探頭過來。
“金掌櫃可知,十方神宗的十方,是哪十方?”
莫子佔問著,話音近乎能與許聽瀾當年在天龍祈上對他的問話相合:
“子佔可知,十方神宗的十方,是哪十方?”
莫子佔開口回答:“宗內有術、陣、劍、醫、器、禦、佔、律、禦、衍的十方主修,餘下還有許多小方。”
頓了頓,又小聲補充道:“但仙……師尊這麼問,答案應當不是這個。”
“是八正,及‘天’‘地’。”
許聽瀾帶著小徒弟穿行於人潮間,身後有人吆喝著天龍祝辭,聲音大得能淹沒他半數話音,也有人舉著火把吹出一條長長的火龍為他鍍上一層暖色。
他再問:“可知我等為何研習星佔蔔算?”
“為了飛升成神?”莫子佔觀察著許聽瀾的臉色,答道,“降妖伏……魔?”
許聽瀾輕搖頭:“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