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好長時間,他才稍稍回過神來,發現床頭那人正用手搭在他的脈搏處,默默為他輸送著靈力。
可惜這些靈力都如石投大海,不起波瀾。
他想開口說話,可濃鬱血腥味堵塞在他喉嚨深處,讓他根本發不出一點聲響。且他只要稍微一動,就會牽扯出全身上下的疼,令他無法自控地顫抖起來。只能無助地看著那人,寄望於那人能夠主動靠近他,好讓他索得一絲安慰。
師尊,我好難受。
即便沒能開口,可眼前的人好似也能聽到他心底的話。
許聽瀾將他被汗打濕的額發撥弄到一旁,溫聲詢問:“子佔,你可願意……”
願意什麼?
當初的莫子佔太過虛弱,雙耳被嗡鳴所佔據,聽不清許聽瀾所說的話,也無法去思考。
只知道,他已經好久沒有離許聽瀾這麼近了。
靠得太近,他就會又開始感到不甘了。
“師,師尊……我……會……死,死……嗎?”
他不想死。
曾見星辰璀璨,又怎讓人甘心歸於寂黑。十載如斯,他在許聽瀾身旁不過三千六百多日,短暫至此,他是個很貪心的家夥,他不甘心。
可他又不想開口請求許聽瀾去救他。
不希望許聽瀾救他。
他不清楚帝鳩具體在打什麼算盤,反正無論如何,他都不想遂帝鳩的意,更不想……傷害許聽瀾,即便只是可能。
然而他神色中的不甘與痛苦實在太過明顯了,即便沒有開口去求,一如發現少年人倒在藏歲小築外的當初,許聽瀾將面容已然徹底褪去稚氣的徒弟從被褥中撈起,仔細地攏入懷中。
莫子佔隱約記得,不只是他自己,當時師尊也在發顫,很輕,輕得叫人無法辨別其真假,含著太多他讀不懂的情緒。
許聽瀾許諾道:“不會。”
追逐著這聲話音而來的,是一片溫熱點在莫子佔的眉心。
至清至純的靈息自他與許聽瀾相抵的額頭,源源不斷地佔據他的全身。
一入明堂,二入洞房,三入紫府,最後彙入識海深處。
那是一種他從未體悟過的飽脹感。
原本遍及丹田的魔煞似是被湧入清泉沖散,被無上玄妙所拔旗易幟。
不只是諸般閱歷與修行所悟,那些許聽瀾從未顯現於言表的心緒全都不容拒絕地撐入他的神魂,與他融合交彙,難分彼此。
可惜,他始終無法分清,這些心緒中暗顯的愛戀,那到底是屬於他內心最深處的不敬,還是許聽瀾當真也會懷有情愫。
這份情愫是對誰的?是否在他到來之前,曾有旁人在許聽瀾的心中留下痕跡?
莫子佔不知道,也不敢分辨。
唯有不斷地收緊雙臂,放縱自己沉浮此間溫水,仔細地感受著這番難以言喻的酣適,去敞開識海,任由師尊進出。
神識相彙的感覺像一波波接連不斷的浪潮,沖刷得他不知西東,來不及思考任何。
好不容易等到風平浪靜,莫子佔茫然睜眼,卻發現入目不再是方才那模糊扭曲的臥室,取而代之的是星空萬丈,俯仰居然可觀至外規,以「婁」和「角」定點,黃道所分二十八宿皆明晰異常。
他驚喜地回眸,下意識想要將奇景與師尊分享。
也正正應了他的心意,景緻倏忽變換,裝載著許聽瀾魂魄的元神袒露在他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