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回以一笑,笑得卻很是難看,面容慘白,額角滲有細汗:“我派清理出了一塊無骸之地,並由門主佈下百草結,可勉強用以抵擋蛟息對諸位道友的侵擾。”
蛟息對莫子佔這等殘生種影響極大,每吸入一分,都像有爪牙撕咬在神識上。
而對其他仙人也非全無影響,一踏入其界,就會讓人感覺置身於一座熔爐間,即使用術法將五感閉鎖,也難敵那燥熱的氣息,在此處久留,輕則頭暈目眩,重則或引心魔。
故而在此地徹底被淨化前,來此看守的弟子最多隻留六日。這六日裡,可以以醫仙宣心落下「百草結」作為庇護,好平和心緒。
“有心了。”莫子佔將碎石放下,緩步朝不過十來步遠的無骸之地走去,見那千脈門弟子亦步亦趨跟著,開口問道,“還不知道友姓名?”
對方聞言,輕唸了一個古怪的單音。
莫子佔腳步一頓,又問:“抱歉,方才未能聽清,不知可否再說一次?”
“馮臯。”
是個與他頭一次回答八竿子打不著關系的音節,但莫子佔卻能一下知曉他的用意。
他開頭所說的,是一句魔語,意為他得了帝鳩授意,在此辦事。
莫子佔眯眼望向馮臯,眼中笑意深了幾分。
往日若是碰見其他殘生種,只會讓他覺著麻煩,但今日恰好,他正愁不知該如何將這陣法的關鍵透露給萬銜青他們。
魔與正道修士布陣的本源不同,魔陣的陣脈多以修士難能辨析的魔語書寫。仙門典籍中關於魔陣的記載,往往只侷限於破陣之法,鮮有詳述布陣之術。
要是開誠布公地說他已經發現陣脈的關鍵所在,莫子佔定會招來顧相如的質問,他解釋不清他為何會通曉魔陣與魔語,因此不到萬不得已,他決計不會犯險的。
莫子佔輕笑問道:“不知馮師弟在此處多久了?”
“七日。昨日本來該由師兄替我的,但他身體抱恙,為了能及時修補百草結,我就只能多撐些時候。”
千脈門以醫為道,少有與魔正面交鋒的時候,所以傷亡也遠比其他仙門要少,總不至於折損到需要讓同一位弟子來伏魔淵鎮守。
莫子佔心念微動,他面上卻不顯半分,只客氣道:“是辛苦馮師弟了。聽聞百草結為千脈獨門術法,能滌清世間大半濁氣,不承想施展起來是如此麻煩,還得不時修補。”
“辛苦論不上,我大多時候不是待在外頭,就是守在百草結內,還是能撐得住的。”
馮臯說話時有氣無力的,也不願多言,轉而問:“倒是莫師兄,你們此番突然前來,是星玄仙尊的招魂儀式出了岔子?”
莫子佔眸色一暗,還未回答,就看見顧相如捂著鼻息快步邁入百草結,他立即高聲問道:“仲呂仙君,可有眉目了?”
說完,又同時有備無患地往後退了兩步,與人拉開距離。
果不其然,顧相如聽到這話,手猛地一甩,指向莫子佔的鼻子。要不是他步子拉開得夠快,那晃起的寬袖很可能就要甩到他身上去。
“你陣方造詣不是能躋身宗門前五,怎還反倒問上我了?”
“魔界陣法奇詭,我接觸甚少,只知能剝師尊魂魄的,必定不是石表那九重殺陣。”
莫子佔話說得平穩,但聲量卻不小,能叫周遭的人聽得分明。
“這需要你說?依我看,殺陣下應該還壓了一陣……但那陣壓陣藏得深,我看了半晌,都沒找出靈脈來,也不知是不是被徹底廢用了。”
顧相如說著,見莫子佔還是一臉溫吞樣,莫名來氣,狹長的鳳眼裡添上了露骨的不滿:“算了,一日解不開,那便三日、十日……既然你非要跟來,就一塊耗在這,別給我有怨言。”
當真如此是最好的,但莫子佔這些年沒少在這位仲呂仙君嘴皮子底下挨罵,也多少清楚他的為人。
在他眼中,往者可憶不可追,死人沒生人來得重要,就算嘴巴淬了毒,可一旦莫子佔受不住蛟息,第一個開口說要離開伏魔淵的,也必定是他。
莫子佔說不準自己能撐多久,所以他的時間不算多。
好在不是所有人都知悉顧相如的脾性。馮臯猛一低頭,將神色掩在暗影中。
莫子佔僅用餘光掃了眼,又道:“帝鳩既設法藏陣,必定是為了令師尊神魂俱滅,萬劫不複。”
“可我闖入伏魔淵時,師尊分明還有一息尚存,會……念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