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會總不能專心下來,總是忍不住用書卷擋住大半面容,獨留一雙眼睛不帶偏移地窺覷著不遠處的仙人。
斟酌許久,才終於鼓起勇氣,開口道:“師尊,我近日在看的這冊醫方上有教如何聽心,我就學著也去聽了好幾次,發現你與我的心脈頗為不同。”
說著,他指節叩在實木案上,分別模仿起他與許聽瀾的心跳。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規律而平穩的,總是許聽瀾的心響。而那聒噪而混亂的,則是莫子佔自己。
“書上說,如若兩人相近,心脈許能達成同軌。弟子總是焦躁,而師尊總是平和。所以想著……若是能夠坐得與你近些,或許此時也能再心靜些。”
他輕聲言語著自己的詭計,和多半會遭訓斥的逾矩。心裡甚至很是得寸進尺地補充:若是能抱住,那便更能心靜了。
“也許是會讓我心生躁慮。”
許聽瀾視線落到旁邊那不安生的小徒弟身上。
“師尊還會因我而躁?”
莫子佔口出狂言慣了,一時間沒能剎住,反應過來時話已經說出來了,趕緊將整張臉藏回書後,又忍不住抬眼探看。
然而當時許聽瀾未曾作答,正如此刻。
莫子佔俯身上前,就著那相扣的十指,仰身抱住睡臥在他面前的許聽瀾。
“師尊,弟子抱住你了。”
“弟子的心脈還能與你同軌嗎?師尊會醒過來嗎?還是……我會因此死去?”
莫子佔問著,神情一如他以往向許聽瀾請教星學玄法時。
“我還不想死,所以……你活過來,好不好。”
好不好?
無人能回答他的問題,窺春洞內,僅有枯枝橫斜與無盡寂寥,僅有……冰棺上,那魂不複歸的故人。
長久的靜謐讓莫子佔全身不住地戰慄,分明體內的魔氣並未肆虐,可他還是無端地覺得好疼,像被刀剮著心髒,阻塞著血液,將他整個人禁錮在一片混沌中。
都說魔不長人心,不懂人情,所以才會肆意妄為,殘暴兇惡。
那他現在這算什麼?
潛藏在心隅最深處的離經叛道,伴隨著心跳的律動,以及懷中的冰涼盡數浮出,零落成一地的殘渣,生出毒芽,刺得他渾身發疼。
他其實挺喜歡許聽瀾的。
喜歡聽許聽瀾為他答疑解惑,喜歡看著許聽瀾讀卷,哪怕會一坐便是一日,不落分毫注意在他身上,他也依舊喜歡。
只要能待在許聽瀾身邊。
“可是弟子為何要喜歡一個死人?”
“死人有什麼好喜歡的?”
“你說是不是?”
他攬著許聽瀾的手收緊些許,神色木然:“為人師,不應解弟子惑嗎?師尊回答我,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