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醜,醜得叫人生厭,與他的這身皮囊有著天壤之別。
但莫子佔知道,他們同出於血泉。
幾乎在確定下這件事的同一刻,血泉的一切霎時淹沒了他的神智。
濃鬱的血腥味躁動了他體內的魔氣,沖撞著與之不容的仙骨。他眸中升起一層紅霧,近似剝筋抽骨的疼蔓延至全身各處,耳中全是嗡鳴聲,並漸漸震出了令人生厭的雜音。
“修仙的,最是厭惡我們這些魔。”
“他們以誅殺我們為樂,將眾魔之元踩在腳下,好平順他們的康莊仙途。”
“所以不要被發現,知道嗎?”
……
帝鳩說過的話一句一句敲在莫子佔的意識深處,敲碎了他連日來平淡舒心的幻夢,告誡著他:是魔非人,在他的歸途裡,沒有星辰映小樓,只有血泉葬荒原。
一時間,他彷彿與那隻口中盡是血肉腥臭的魔物重合,被這群曾與他笑鬧的同門滿是厭棄地看著,被招呼上各式仙法,被毫不留情地誅殺。
他活不了了。
解決一個下等魔物並非難事。領頭的弟子按正經輩分來說,算是莫子佔的師侄。他手上陣式剛收,轉身看見他那剛入門的小師叔不知怎的跪在地上,臉上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一開始還以為小師叔是被嚇到了,剛想開口寬慰,湊近身才發現人身上盡是魔氣,口中不住囈語,完全是中邪之狀。
星玄仙尊在囑託他們暫為照看莫子佔時有提及過,說他體內有難以拔除的魔氣,須多加註意。
可小師叔實在太過呆愣乖巧了,除了不太懂常識,不太愛說話,沒有任何缺點,所以沒過幾天,他們就忘了這茬,樂滋滋地拎著人一道出門玩去,沒想到真就碰上事了。
在場的弟子修為和閱歷都還淺薄,事態突然,根本不知該如何應對,嘗試著給莫子佔輸送靈力,結果不僅不管用,還把人弄得七竅流血,人抖得跟篩子似的,氣息弱得似乎隨時就會斷氣。
情急下,還是洛落撕了求救靈符,把許聽瀾給找來了。
應下求救靈符,意味著要耗費大量靈力去構建空間結界以供穿梭,且在穿越結界時,難以感知周圍的靈力波動,很容易會陷入危險之中,非常吃力不討好。可許聽瀾還是留了符,且還泰然應下了。
他越過傳送結界,來到眾人面前時,衣裳頭發雖清爽幹淨,但身上卻卷著一層水汽。
見到他,眾人頓時鬆了一口氣。在這群小弟子的眼裡,沒有星玄仙尊不能解決的事。
但莫子佔不同,時隔近十日,再度見到這位草率認下的師尊,本就深陷於恐懼的他越發無法喘息。
他在害怕。
畢竟,擁有三百年的修為境界,被世人傳得神乎其神的仙尊,要識破他這等低劣的偽裝,應當是輕而易舉的。
他會被殺掉,像其他魔物一般。
許聽瀾神色平靜無波瀾,氣質疏冷不近人情,緩步朝他走來,如鬼魅,如魍魎,如勾魂索命的白無常,會剖開他的這層人皮,袒露出他內裡渾濁不堪的魔元。
他想活著。
魔都是貪生怕死的。即便莫子佔從未想明白,他為何要貪這個生,為何要怕那個死。
他只知道,他想活著,想逃,可他動彈不得,就算是努力扯著嗓子嘶吼,也無法串聯出像樣的句子,只能如小獸般發出咿呀的聲響。
只能幹瞪著眼,看許聽瀾的手不容拒絕地懸在他頭頂。
一幅極為繁雜的星官圖陣自許聽瀾的掌心處旋開,好似一道懲戒,好似下一刻就要將他誅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