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錯?”代飛疊瞪圓了眼。
“就是沒錯!你看你師叔有一點守心喪的樣子沒?沒有!他這樣子,要不就是沒心肝,記不得師長恩,要不就是仙尊待他壓根就不好,讓他記恨,又不能表現出來。你就說,得是什麼事能讓人恨到死也不原諒啊?”
“你還胡說!”代飛疊氣得跺腳,手迅速比出一個訣,恨不得直接抽眼前人兩下。
然而師長有訓,詞窮而施以拳腳是最下乘的做派。
她猛地把手收回,想開口反駁,可又一時不知該如何說。她說不清啟明師叔到底是不是個薄情寡義的人,也無從得知他們師徒二人間是否當真存有齟齬,甚至想著想著,滿腔的怒火還漸漸被一絲不自信所取代。
第一下喪鐘是當著全宗門的面敲響的,當時所有人都紅了眼眶,唯獨莫子佔平靜得令人感到詭異。往後更是不改衣著,不變舉止,連眼淚都不見得能落下一滴,沒有半分傷心神色,遊離在悲慟之外,彷彿周遭發生的一切變化都與他無關。
但這顯然不合常理。
她清晰記得啟明師叔帶回星玄仙尊屍首的情景。滿身血汙,不惜觸犯通行禁令,硬生生砸開宗門。盡管宗主未予責罰,但如此舉動,怎能說他對星玄仙尊的死無動於衷呢?
代飛疊覺得自己當真矛盾。既不想啟明師叔因此事而傷身,可當他看起來真不憂傷了,又忍不住心生疑慮。
她抿了下唇,像是想到了什麼,忽而抬頭,問:“你們可曾聽過那長鳴劍山的司徒摘英?”
“聽過。”甘朋義一愣,不明白為何突然提起此人。
那可是位大名人。他打小跟隨劍豪萬銜青修行無情劍道,卻不知怎的長歪了,歪成了一個四海八荒人盡皆知的風流坯子。人長得英俊帥氣,又擅長甜言蜜語,攬獲紅顏知己無數,唯獨在莫子佔那吃過癟。
莫子佔第一次碰見司徒摘英,就被這人輕浮無禮的調戲給惹惱了。
而他當時的第一反應,就是向他師尊告狀。
沒錯,告狀。
他的存在本就招人嫉恨,更別說還有那些個傳言助推,故而總能遇到不知好歹的人,一言難盡的事,而每一次,他都會第一時間與他師尊說。
具體是怎麼說的,這種獨屬於他們師徒的細節,代飛疊無從知曉,她只知道被啟明師叔整治過後,司徒摘英接連三年都不敢再踏足十方神宗,直接用行動教會所有人一個道理:有仙尊回護,誰也招惹不得他莫子佔。
後來,司徒摘英再度踏足十方神宗,是為了替他的同門師弟尋求逆轉之法。
“八年前,劍豪前輩將他們山中一位叫虞則的弟子提到內門去,並囑託司徒摘英代為照拂。從此他們二人出雙入對、形影不離,有了真感情,成了很多人眼中的神仙眷侶,甚至差點就結契了。”
孟昭與甘朋義對望了一眼,忽然感覺一陣惡寒掃過全身,都下意識搓了搓胳膊。
“不對,我聽師父說,司徒劍仙是在一年前才得以劍道大成。若他此前就已與人結契,又怎會?”孟昭問道。
“所以說是差點。東境魔君徒谷曾在長鳴劍山作亂,虞前輩當時為了保護山下無辜凡人,孤身一人拖住了徒谷,被生生折磨了三個時辰,等司徒摘英趕到時,已然成了個廢人,再無仙緣可言。”
“再往後發生了什麼,我不清楚,只知道後來虞前輩他……墮魔了。”
孟昭駭然,雙眼立即瞪得圓圓的。
“你們可知司徒摘英在得知此事後,是何反應麼?”代飛疊定定地問。
甘朋義吞嚥了一口唾沫:“何反應?”
“一劍刺入他師弟的命門,幹脆利落,沒有半分遲疑抑或留情。”代飛疊道。
她是親眼看著司徒摘英利落出劍,又在收劍時眼角落淚的。
只一滴,碎在劍從上,轉瞬便不見痕跡。
此事過後,聽長鳴劍山的人說,司徒摘英人還是那個吊兒郎當的人,卻再沒有四處拈花惹草了,且每有空閑,都躲到虞則的墳塋邊上喝酒,一派痴情相。
“可面上再悲慟,都改變不了他那一劍穿心的果決,更無法否認正是這一劍鑄就了他無情劍道的事實。”
代飛疊嫌棄道:“虛情假意,虛偽至極,也不知是在做戲給誰看。”
“這樣說不好吧。”孟昭小心道。
“這話我敢當著他面說,總比某些見不得光的渾話要強。”
“還有,我之所以會提及此事,是想說世上惺惺作態的人這麼多,或許心裡想的和麵上做的壓根不一樣,啟明師叔現下或許只是還未適應,是還未接受,是在強撐……總之定不像你說的那樣不堪。”
替莫子佔圓好說法的代飛疊一下有了底氣,仰起頭,抬聲道:“既然有人可以故作深情,那就不能有人假作薄意麼?”